褐褐宮闈,無華相綴,天邊的黑雲被烙上陰霾,我立於軒窗邊,無飾的青絲,飄然玄發,卻已是神情怡然。
青燈下,另一女子手執念珠,輕喃著金剛經。
佛堂有些躁悶,我推開殿窗,入秋之風來之猛烈,吹滅幾盞蓮燈,偶有悶雷幾聲,驚破天際,怕是要下雨了吧。
韋雲淑一動不動的跪在團座上,虔誠的誦經。
入夜已有多時,今日也同往常一樣,不至深夜,我們不會離開。
重新點上滅了的蓮燈,燭光透過油紙變得朦朧。
我走到案前,執起筆,耳邊的讀經聲,停了下來。
她已來到我身邊,即使臉上毫無妝點,仍是美貌絕倫。
“炎夕,你要抄到何時?你到我這兒已有一段日子。”
我又執笑,墨漬淡開,“姐姐,有我和你相伴,不好嗎?”
眼前青蔥紙尖,碰觸一卷書薄,詩經又稱女兒經,她有意放在這案上,我從沒翻開過。韋雲淑帶發修行,回想她走的那日,我還心有餘悸。
手中的筆被她拿走,放在遠處。
她端來兩杯馥香的清茶,與我一同立在桌案。
“妹妹,你餘毒未清,這幾日,珍藥不斷被送進宮中,恐怕是為了你。”
“哦?”我不在意的捧起茶端,“身子是我的,當如何,便如何。”
她表情一頓,轉而說,“西朝的國儲也送來珍藥。”
西朝……再飲一口,已是滿口苦澀。
韋雲淑道,“當日你比我遲入後宮,我比你早出後宮,鳳座到了最後,竟誰也輪不上。北歧已經發戰,他要禦駕親征,和約毀去,西朝的軍隊也蠢蠢欲動。”
“你如何得知?”
“妹妹忘了嗎?我的母親是秦門之人,秦門密探查盡天下。”她的語氣淡得像水,卻一滴一滴敲破我的心。“後宮一案,水落石出後,盧照還鄉,劉純,駱尉,宋玉等,三省六部一片清明,國庫充盈,但二朝攻一朝,你說,誰會贏?
我早該明白,佛堂根本困不住她韋雲淑,通曉朝事,她知道的,也許更甚於我。“西朝絕不可能參戰。”
韋雲淑淡淡一笑,“你不嫁東嶽國主,他的中宮也一直懸際,或者,李宙宇早就想來奪你。妹妹……你是不是想死?”
“早前的確想過。”我對握冰涼的雙手,“我若是想死,早在北歧發戰書之時,就自盡了。你以為那些侍衛擋得住我嗎?”
她放寬氣,才啜起淺茶。“現在,你作何打算?”
“在這佛堂,多抄幾遍佛經。金剛經屬大智,你為了朔容,我為的……”我無法喊出他的名字,我有一搭沒一搭的轉移開,“前幾日,我去了皇陵。”
“降先生和你一起去的?”
“是。”我不作隱瞞。
“丹姬的請求,你答應了?”
她也知道?也罷,此事外界不知,韋雲淑聰明,怎麼會不曉得?況且,她在這兒清修,並無礙於她的身份,早先,我也將事情的始末大約也和她說了一遍。
“許了。讓她陪著他。”我走向案邊,忽聽她說,“我以為,降先生會帶你逃走。”
逃走?的確是個好機會,隨行沒有侍衛,我們一路將丹姬送至皇陵,“他是臣子,姐姐想太多了。”
“是嗎?”她挑眉輕語道,“炎夕,你太過相信降雪蕪,朝中有些詭異。”
“秦門的人又查到什麼?”
她搖頭道,“沒有,隻是女人的直覺。”
我不再言語,世上,我最相信的,就是降雪蕪,不論任何人說任何話,我都相信他。他是我的解語花,從開始到現在,一直是,而且,我說過,永不相變,世上再無信可言,我不願再失去雪蕪。
眼神飄向春雷琴,我的思緒回到皇陵的那個昏晨,我與丹姬一同在他的墓前種下一株牡丹,他是牡丹公子,丹姬說,他最愛白牡丹,光如…..明月。
若是真的恨我,為何心痛至死?紅樓殿宇,那美妙的青青少年,他殘忍的騙了我,我生生辜負了他,能為他做的,便是好好的活下去,為了他,一直活下去。
“我彈了《別辭》給他聽。他一直……很想聽。你說,他聽得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