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古城與牢籠(1 / 2)

敘述者:吳越生

今天我又一次來到了這裏。這裏早已成為我逃避那座牢籠的地方,那冷灰色的,牢籠。至少在我看來是灰色的。她,一如既往的出現在我的眼前,大眼睛,破舊的紅色棉襖,暗藍色的手工布鞋,臉上髒髒的,她的父母呢?她不用上學嗎?麵對著眼前這個六七歲的小姑娘,雖然有著種種疑問,我還是認真的畫著她,她的小手凍僵了,變成了紫色,也可能不是紫色,奇怪,天並沒有那麼冷。

畫好之後,我從速寫本上把畫給她看,當她的手觸碰到我時,我的眼睛又一次感到幹澀難受,我翻出包裏的藥,吃了一片。這時,手機響了,是媽媽的短信,問我什麼時候回去,我一看表,已經下午四點多了。我起身準備收拾東西回家,轉過身,折疊椅上隻剩下了我的速寫本,那個小女孩不見了,回去了吧,我想。我收好了速寫本,畫架,顏料,和那張隻還是線稿的畫,下次再來上色吧。

這是一個叫“山陰”的小村子,在我住的城市的邊上。我隻要空餘都會來這裏畫畫,很久以前,媽媽就經常會來這裏畫畫。所以小時候,我就一直來這裏,那時的夏天,我喜歡脫掉外婆給我做的布鞋,赤腳走在青石板上。爬上山,看著遠處的山中有個窯洞,老人們說是“越窯”,隻不過曾經輝煌至極的越窯,在南宋之後,突然消聲滅跡。我看到遠處是農民彎腰在做著農務,做著什麼我不知道,我到覺得有點像《拾稻穗的人》。路上會有那種很老式的三卡(三輪卡車),還有農民跳著膽子,裏麵是自家種的蔬菜,我隨手就問路過的農民買了一根黃瓜,生吃蔬菜幾乎成了我的習慣。我記得那時,奶奶家裏還點油燈,還是柴燒飯。每次吃完,奶奶都會把鍋巴留給我,還有現摘的蔬菜,如西紅柿什麼的,切開,用白糖伴著,10多分鍾後,就出水了。一晃快20年,爺爺奶奶早已去世,而爸爸也早就搬離了這座小村子,反倒隻有我,偶爾回來看看,隻是怎麼找,也無法找到以前的那座老宅,好似不存在一般。

在我畫畫的斜對麵,有一個彈著吉他的賣唱的姑娘。我來這裏畫畫好多年了,一直都會看到她,她也認識我,但我們彼此都不知道對方的名字。旁邊是個中年人,開了一個賣烤番薯的攤子,再一邊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高中吧,穿著校服,一直在幫著那個中年人照顧客人。我路過她們時,我們互相總會點頭示意。我有時會坐在對麵聽她彈琴,她幾乎都是唱自己寫的歌,地上的吉他盒子裏,不僅有路過的人給的錢,還有她自己花錢做的cd。我幾次想要把她畫下來,無奈,後方那塊碩大的房地產開發廣告版,極其難看的進入的構圖。

村子入口處的車站則完全是另一幅場景,沒有那種安靜幹淨的顏色,如同所有車站一樣,垃圾滿地,地上坑坑窪窪的積滿了積水,也可能裏麵積的不是水,就像你永遠不會知道泳池裏到底是什麼。街對麵的小旅館,小姐們穿著黑絲,露出肚子的贅肉對著路過的人招著手,告訴他們自己是95年的。

我上了開往市中心的巴士後,車子出發,我習慣坐在最後一排,看著髒兮兮的玻璃外麵,那座山陰小村離我越來越遠,金色的田野越來越小。巴士遠遠的開往那座冷灰色的牢籠。

40分鍾左右車程,便可以到家,還在樓梯上,就聽到了媽媽斷斷續續的鋼琴練習的聲音,媽媽以前就想學鋼琴,但是多年來要照顧年幼的我,現在我工作了,家裏總算是可以負擔輕一點。好像是巴赫,這是她為數不多的喜歡的德國的藝術家。

“我回來了”我打開門

“怎麼那麼晚,快去洗手可以吃飯了,”媽媽轉身對著房間裏說道:“媽,可以吃飯了。”

“生生回來了。”外婆左手手腕上帶著念珠,拿著一雙布鞋,右手拿著針,嘴裏還含著線。

媽媽端來了兩盤意大利麵,叉子,還有酒杯,給外婆端來了豆腐,和青菜,當然還有筷子,

在我的記憶力,外婆隻吃素。外公長什麼樣,我從來沒見過,我隻知道在媽媽小時候,外公就去世了,沒有留下一張照片。媽媽後來到是憑著兒時的記憶,畫過外公的樣子。

“感謝主賜予我們食物,讓我們免於饑餓,阿門。”媽媽和我雙手握拳抵著額頭,飯前的禱告,20多年來,這一習慣我們從未改變。中國天主教教堂不多,所以每個禮拜天,媽媽要到城市的另一頭的一個教堂做禮拜。在小時候很多年的時間裏,我都會和媽媽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