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點,季想提著公事包準時走進公司。清冷的眸子習慣性的掃了一眼偌大的辦公區,明亮的鵝黃色調,在晨曦的陽光中越發的柔和起來,不覺讓人感到溫暖和舒適。映像中,有一個人也是那樣的溫暖。喜歡穿著鵝黃的長裙,係著同色的發帶,站在金黃的餘暉中,等著自己放學,直到後來工作,依舊不曾改變。
還記得有一年冬天,公司因為突然爆發的流行性疾病而導致客源急劇下降,業務一落千丈。由於剛剛接手公司業務,又突逢變故,自己頓時有些手足無措,每日與各級主管整日泡在會議室裏商榷對策,常常回到家時已近深夜。而那個人總是安靜地坐在燈下,偶爾看書,偶爾織著毛衣,靜靜地等著自己回來。季想一直記得,那個瘦弱的身影倒映在昏黃的燈光下,那麼祥和,那麼羸弱,叫人想要好好保護。可是,相依相偎的年歲中,堅強的總是那個較弱的人,受到保護的總是自己。很多時候,季想總在想,是什麼力量支持一個女人可以獨自走過她的大半個人生?這其中包括獨自生下孩子,獨自撫養孩子,獨自創立事業。當然,這其中還有許多的獨自,艱辛自不必說,可那個女人依舊擁有著明媚的笑容,溫暖著自己,同時也溫暖了周圍的人,就像她最愛的鵝黃色,那是一種屬於自然的生命力。
往往這個時候,季想會對她說:“又不乖哦,不是讓你早點睡嗎?最近公司事多,我會很晚回來。你習慣早睡,不用熬夜等我,不然可是會長皺紋的。”她卻總是露出孩子般的笑容說“等著你會讓我安心,就像許多年前等著你父親一樣。等待對我來說,不是煎熬,是習慣,是幸福。如果可能,我希望還能陪著你度過一個十年,兩個十年,甚至更多。”然後是一陣沉默,再然後,季想會挽著她的手陪她回房睡覺。
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到五年前她離開自己。她是生病去世的,最後的日子裏她過得很不容易,卻堅持不肯住院,固執的守在家中,似乎在等待著什麼。好幾次,季想試探詢問,結果自然不會樂觀。她總是微笑著不語,漸漸的,好像是預感到了什麼,在最後的日子裏,她常常拉著季想,緩緩道出了她藏在心中幾十年的秘密。
那一天,陽光依舊溫暖,金色的光芒散漫整個天地,自然呈現出柔軟的鵝黃色調。也是那一天,她的故事講完了,然後,她離開了。
這樣的記憶對於季想來說是疼痛的,即使那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深刻的痛感讓季想從回憶中轉過神來。眼前依舊是母親一手創辦的公司,依舊是母親喜愛的裝潢風格,依舊充滿關於母親的回憶。即使,五年前她已離開。
穿過辦公大廳,季想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七年前,她從母親手中接過這間公司,成為公司的總經理。看著公司在自己手中漸漸長大,如今已小有規模,季想不是不自豪的,可是那個本該和她一起分享的人早已不在了。這一切瞬間變得微不足道,現在之所以還守著這裏,季想知道這無關於理想,無關於堅持,更無關於俗氣的所謂的追求。其實原因很簡單,她在等待,等待著母親的等待,在未來的一天,由她來為母親的故事畫上圓滿的句點。
來到辦公室門口,剛想推門進去,坐在左側的陳秘書叫住了季想,“總經理,今天是老總裁的忌日。下午的會議是否依照舊曆全部取消?”“是嗎?又一年過去了,真快啊,陳姐你說是嗎?我一直覺得母親還沒走遠,因為我還可以感受到她的氣息。可是,時間卻不斷提醒我,她已經在很遠的地方,一年比一年遙遠。陳姐,你說母親還記得我嗎?”
陳琪是季想母親的秘書,當然,也是她相當珍惜的朋友。關於那個故事,陳琪自是不可少的人物。如今,陳琪已是個五十來歲的半老之人,季想因顧念母親的關係,所以請陳琪繼續當她的秘書,想著這樣也許母親不會離自己太遠。而陳琪也很幹脆的答應,一麵依舊主持著秘書工作,另一方麵也照顧著季想的生活。因此,陳琪之於季想不僅僅是上下級的關係,她已構成了季想對於母親回憶的一部分。
陳琪知道,眼前的孩子又在想念她的母親了。五年前,不,六年前,她陪著這個孩子一起送走了那個記憶中擁有溫暖笑容的女人。認識那個女人大半生,她始終是疼惜她的,心疼她的等待,心疼她的無悔,心疼她的愛情,直到她生命的最後一刻,看著她那樣安詳,她才終於明白女人的人生即使少了那個人的陪伴可仍是完滿的,原因就是此刻站在自己眼前的孩子。這個孩子寄托了女人全部的希望,充實了她等待的日子,這個孩子其實是個天使啊!現在,她看著孩子眼中的悲傷,無法做到什麼的無力感讓她慚愧。陳琪不禁在心中想“夏璃,你在嗎?你最愛的孩子正在承受痛苦,告訴我,我該怎麼做?”咽下顫抖的嗓音,陳琪平靜地對季想說道:“總經理,你是老總裁最愛的孩子,即使身在天國,她依然不希望你為她痛苦。下午,去看看她吧,告訴她你過得很好。這樣,我想她會很欣慰的。我已經幫你頂了一束老總裁最喜歡的白玫瑰,午餐後就會送來。在此之前,請盡量完成既定的工作,好嗎?”“是的,我明白了,還有,謝謝你,陳姐。”說完,季想果斷的推門走進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