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太後冷哼一聲,“怎麼,你還記得哀家是太後?見了哀家的麵居然不跪,如此不敬不孝之人,我皇兒又怎麼會封你為後!”
沈念心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道,“如果我是您,此時一定安分守己地做好自己的本份,至於別人,誰是太後,誰是皇後,我連看都不敢看一眼,因為心虛。”
萬太後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那點心虛,很快便掩飾好。她故作鎮定地說,“哀家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您聽不聽得懂,不必跟我說。隻要您心裏清楚,這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有些事,不能做,連想都不能想。”沈念心一雙明麗的杏眼中,似有沉沉的隱痛,“可您不光想了,還做了。”
她輕笑一聲,“我今日來,並非是要您承認什麼。而是想讓您知道,無論您有什麼理由,都不該讓陛下因為您的行為而傷心。”
萬德妃臉色蒼白,身形晃動,似是無法承受這巨大的打擊似的。
沈念心轉身便要往外走,隻留下了句,“不過是要給您提個醒兒罷了。若非沈太後和陛下從中這樣割斷,您以為,您如今還有太後的尊榮可享嗎?”
沈念心走到殿外,天邊一縷微紅的晨光徹底灑向這座皇城,將繁複華貴的皇宮都籠罩在金燦燦的陽光之下。
“見過娘娘,陛下請你去泰元殿一趟,鳳輦已經給您備好了。”竟然是盛德安親自來請,這倒是讓沈念心很是詫異。
“勞盛總管走這一趟了。”沈念心微微偏過頭,餘光掃了一眼身後永和宮正殿的大門,心中一陣悲涼。
天家夫妻,當真不會有半點兒真情實感嗎?前世裏,她冷眼看著桓成帝無子繼位,含恨而終,在人前,半滴眼淚都沒有掉。
可是在萬太後麵前,她沈念心都要自歎弗如了。竟然在誠明帝病重之際,動了如此不該有的心思,就因為六皇子一出生就搭上了封王的順風車,因此而對承乾宮和秦王心生忌憚,就起了在誠明帝的湯藥裏動手腳的心思……
弑君這種事……她前世就算對桓成帝失望透頂,心生怨恨,卻也從來沒敢想過,可萬太後,卻敢將這件事付諸行動。
什麼帝王寵愛,多年情分,在即將到手的權力麵前,竟然會脆弱得如此不堪一擊。如此想來,也真是可笑至極。
鳳輦一路從永和宮行至泰元殿,沈念心遠遠瞧見,玉階之上有一模糊人影在朝自己快步走來。她心中微動,思緒便從飄搖悠遠的前世轉回了眼前。
鳳輦剛剛停下,沈念心還沒來得及搭著縷兒的手下去,就被穆子晏先行一步迎到了麵前。縷兒十分有眼力地推開了半步,沈念心一個晃神,就見穆子晏的大手已經伸到了麵前。
“卿卿當心腳下。”
他的聲音,依舊如往常每一次暖心細致的叮囑,低沉醇厚,溫柔至極。即便此時,他已經心願得償,大權在握,他對她的態度,也沒有發生一絲一毫的變化。
沈念心似乎忽然就明白了穆子晏的意思。他一句都沒有明說,但卻一直在用真切的行動向她證明,這一世她的選擇沒有錯,從前的悲劇,再不會在她身上重演。
“陛下。”沈念心斂眸垂首,緩步下了鳳輦,“勞陛下親自來迎,倒是我的不是了。”
她語氣寡淡,竟有些難以捉摸的飄渺和空靈,穆子晏心頭狂跳,仿佛眼前之人會隨時消失似的。
他下意識地,緊緊地攥住了掌心握著的小手,“想早一點見到卿卿,便出來了。”
罷朝三日,有很多事需要他去處理,而現在,他最想做的,就是好好看一看她。他需要一次又一次地確認,身邊這個女人,是真實存在於他的生命裏的。他怕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黃粱一夢,南柯夢醒之後,一切又都回到了前世的結局。
直到真真切切地見到她這一刻,穆子晏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害怕失去她。在見到她之前,所有的得失喜怒,都和前世如出一轍。當年他從東宮中走出來,走上那個至尊之位,頭也不回地踏上了另一條與之前截然相反的路,所有的夫妻情分俱都付諸流水,再沒有挽留的機會。
而如今,他真怕自己隻是重蹈覆轍,重演悲劇。
好在她還在,真真切切地存在。這一世,他在月下花園中初見她時,心中所許下的,要護她一世周全,平安喜樂的心願,都是真實的,都還有實現的機會。
人生若隻如初見,萬事待從頭。與卿白首猶可期,不負今世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