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若塵飛快地轉過身來,臉上是迫不及待的興奮,完全沒有水淩雲平時印象中的女孩子該有的矜持。
但水淩雲也不得不承認,她的這種率直並不讓人討厭。
若塵興衝衝地跑回來,提著燈籠指向一塊巨石,樂嗬嗬地說:“日出前,我們可以先到那裏避避風頭。”
水淩雲拿眼一掃,正是自己平時避風的地方,心念一轉:你倒是會尋地方。
若塵並未注意到她在想什麼,殷勤地走在她身邊提著燈籠為她引路,心無城府地說道:“姑娘是專門上來看日出的吧?真是太巧了。想不到我們同有此好!我原來雲遊的時候,在長白山、昆侖山、華山、泰山、黃山、五台山等地都看過日出,當真是美輪美奐,讓人終生難忘。但偏偏未曾見識過海上的日出,現今恰好可以了卻一大心願了……”
水淩雲聽她說了好幾座地名,暗暗詫異:如若她所言屬實,那她豈非年紀輕輕便已走遍了南北?但她是一女子,未免少見。
若塵見她沉吟不語,便猜她心頭懷疑,臉色漲紅起來,辯解似的說道:“姑娘別誤會,小妹真的無意賣弄。隻是小妹學醫出身,家師授藝又格外嚴格,說從醫須得自己學會采藥、試藥,方能辨別藥性,所以什麼長白山的人參,昆侖山的雪蓮……都要我們親自去當地采摘。起初,我們都是叫苦連天,但事後一想,實在是得大於失,不僅認了藥材,也見識了各地風土,這還都得多謝師父教誨。”
聽到這裏,水淩雲終於不禁微微莞爾。
她早知道胡不醫醫術天下第一,但性格怪僻也是天下第一,所以才會得一個“見死不救”的稱號,想不到他對待自己徒弟居然也是一樣與眾不同。
若塵偷眼瞧她嘴角微動,這才鬆了口氣,搶先上前伸出袖子在石頭下拂出一塊幹淨地方,回頭甜甜地道了一句:“姐姐這裏坐。”
水淩雲微微一怔,先是為她的細心體貼,接著便是為她的這聲“姐姐”。
不知何時,她竟然已經與自己姐妹相稱了。而這聲姐姐聽來既親切,又不會過分親昵,仿佛發自肺腑,熨在了人的心窩上。
姐姐,姐姐……
多久沒人敢與自己姐妹相稱了?
而那個曾經稱呼自己姐姐的人……
水淩雲微微打了個寒顫,若塵隻道她被風吹到,忙伸手攬住了她的肩,將她攬到了石頭底下,挨著她坐了下來,嘴裏關切地問道:“姐姐是不是冷了?小心著涼。”
水淩雲本不慣於與人親近,隻因方才一時恍惚,才被她半攬住。此時感覺自己半個身子在她懷中,忙掙脫了,坐直身子,冷淡地說:“你我萍水相逢,哪裏來的姐妹情分?”
黑暗中,她能感覺到若塵一下僵在了那裏,手足無措,尷尬至極。
她的心驀地一陣苦澀。
她並不想傷害她,但她也不能接受她的親近。
片刻難堪的沉默之後,若塵在她身後小心翼翼地開了口:“你若不喜歡姐妹相稱,我便不喊你姐姐便是,隻求你別為了這事不開心。”
她那委曲求全的語氣隻讓水淩雲更加酸楚。
現在,水淩雲終於明白自己為何會對若塵有種莫名的特殊的好感了。
她的純真、質樸和善良,無一不勾起了自己對早已埋葬的往昔的懷念!
在那往昔裏,有她,有芷蘭,有墨竹……
而現在呢?
……
水淩雲感覺胸口象被生生撕開了一道口子,露出鮮血淋漓、麵目猙獰的舊傷口。
黑暗中,她心如刀絞,泫然欲泣。
但,她終於還是沒有讓眼淚流下來。
她隻是繃直了脊背,咬緊了牙關,一動不動的,冷冷地直視著遠方。
直到,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