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雄逐鹿,莫過幾寸江山。
終究隻是,一抔黃土。
江湖翻卷腥風血雨,也不過幾世流傳。
再燦爛的輝煌,也隻能在史冊之中,塵封腐爛。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一,斷劍在天涯
化外之地,傳說總是盛行——江湖兩大凶器“離殤”、“若水”,皆傳流落西域蠻族;無數江湖豪傑真假英雄,懷著希冀搜尋,皆無果。
江湖,似乎因為缺少利益刺激,煞氣暫蘊,一時風平浪靜。
奈何,上蒼似乎見不得人間幾日安寧,一道消息如驚天霹靂——“離殤”館藏於江湖第一世家密室,“若水”也曆經數主,卷入中原。
江湖,怎樣的腥風血雨?
名器重寶,引英雄折腰;一時平靜難再尋。
而此時,初露鋒芒的少年劍客的風光,就這樣被掩蓋於無數風浪。
揚州,城北三十裏。
“咣!”
一截斷劍劃破長空,斜斜插入泥土,驚起一片塵沙。
一名身著儒生長袍的少年,手握古樸劍柄。鋒利的劍尖,直直刺向無力癱軟在地的對手。
一寸,劍止。
“你輸了。”
少年收回劍,流光隱逸於樸素劍鞘。唇角微微挑起,似是淡漠的嘲諷:“不要再自取其辱……你的劍,我收下了。”
尾音揚起,少年反手拿起插入塵土中的長劍,手腕一抖,內力延經脈流入,竟將寒光四射的劍身,震裂成數截。
碎裂的長劍,零落墜地,散在沙塵上。
失敗的劍客,張了張嘴,伸出手似乎想挽留什麼,終於隻是縮回手,緊握成拳。
“……你莫要欺人太甚!這已經是第六柄劍了,你為什……”
餘音戛然而止,少年收回手,冷漠地看著劍客不甘地倒在地麵。他胸口赫然是斷劍的劍柄——鮮血從劍柄下滲出,緩緩沿著衣服紋理漫延,暈染黃褐色般殘紅。
沙塵吸收滲入的鮮血,紅得詭魅。
少年輕輕撫上自己的劍鞘,似是一笑:“原來竟戰了六次,怪不得眼熟……”似是輕嘲,他抬腳踢踢地上散落的長劍殘骸。
風刮過荒原,草聲簌簌,夾著泥土的清香,席卷滿地狼藉。
一片晴朗無雲,西邊的落日染紅半邊天空。
少年嗅嗅血腥不再的芬芳空氣,眉頭微微舒展。
忽而,他的手仿佛不經意般拂過劍鞘,指關節泛著青白。
疾如閃電,長劍出鞘——長空劃破,流光刺眼;光線沿著筆直的劍脊遊過,彙聚在鋒利劍尖。末端如同灼目豔陽,亦或啟明星,遙遙指向遠處的灌木。
沉默在空氣中發酵。壓抑隨著秋風,遍布荒原。
“來者何人。為何隱匿行蹤,窺探他人比試?”少年聲音一如清冷的寶劍,自有其鋒芒。
奈何,荒原中除了風聲便是草聲,似乎沒有少年以外的活物。
少年冷笑,彎腰拾起一片殘劍,“嗖”得一聲,遠處傳來金石相交之聲。灌木中一陣“窸窣”,鑽出一個年紀相仿,翩翩貴公子打扮的年輕男子:柔亮長發,少許以玉帶綰於頭頂,其餘皆散落腦後,鬢側兩縷散發更增幾分憨態;黝黑深沉的雙眸,並非死水般沉寂,閃著少年人獨有的燦爛星輝;臉型微長,鼻梁挺直,薄唇緊抿,膚色微黑,更襯一身雪白衣衫刺眼。他著純白的長衫,外加同色長袍;袍子和衫子上皆以銀絲繡著琳琅獸和祥雲。
他鑽出灌木,抖抖身上塵土,彎腰作揖:“在下羅琰,表字墨簫。今日恰從此過,原是不便打擾仁兄大事,方暫時躲避。沒想竟惹兄台不悅,先行致歉。”他欠身鞠個躬,仰起一張笑臉,眉眼消去冷意,純真宛若孩童,“若是兄台不嫌棄,可喚在下表字。”
少年凝神打量這名自稱羅琰的年輕男子一番,繼而收回長劍,幹脆抱拳,回了一禮。
“不知兄台姓名?在下應如何稱呼?”羅琰似乎打算攀談,幾步走近,伸了手便要搭肩。少年側身閃過搭訕,冷著張臉轉身離去。
風中,隻有羅琰尷尬地伸著手站在原地。
地上,逐漸冷卻的屍體,漸漸僵硬在無言的秋風中。
揚州城,留君醉。
夜夜笙歌,輕紗舞揚,漫天甜膩奢靡。
少年斜倚綢緞軟墊,指間撚著枚光滑圓潤的葡萄。麵前,舞姬伴著絲竹淺吟,翩然起舞。
室內春光無限,使人迷醉。
忽然,留君醉的絕色老鴇手捧一封紋銀緩緩步入,珠玉輕晃,淺而細碎的聲響一路飄搖。她搖曳生姿地輕輕放下那封紋銀,塗著丹蔻的青蔥玉指,輕柔滑入少年的黑亮長發。指腹按住太陽穴,輕緩地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