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殿來,英常侍就發現了氣氛有些不對。熙牧野的情緒似乎還算平靜,但是英常侍這樣老謀深算的人,又怎麼會看不出來他眉梢眼角的陰鬱。他下意識往隔著的屏風後看了一眼,回神的時候就看到了熙牧野淩厲的眼風正掃到自己身上。他一哆嗦,冷汗就下來了,趕緊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專心服侍熙牧野穿衣服。
穿戴整齊,英常侍便推到一邊,等著熙牧野先出門。誰知道他卻腳跟一轉往屋子裏去了,英常侍當然沒有膽子跟進去。於是他帶著滿滿的好奇心豎直了耳朵站在原地聽著。
熙牧野走到臨倚床邊,看到她依舊是那一個姿勢躺在那裏,不由皺了眉頭,但依舊柔聲道:“你好好休息,下朝了我就來看你。別想那些沒用的,隻需要好好在這裏休息。也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你知道我的底線在哪裏?如果做出傷害你自己的事,你知道後果的。”
英常侍沒有聽到臨倚公主的回答,但是從熙牧野說的話中他大概已經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想想那個臉色蒼白的女子,他在心裏也忍不住要歎息一聲。他本不是這樣好奇的人,在這後宮裏要生存,就必須具備一種能力,那就是視而不見,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他一直將之修養得很好,所以才能在兩代皇帝中穩坐大長秋的位置,一直留在龍熙殿。但是對於臨倚,他確實是有特殊的心。他一直忘不了當日在濰城她即將要登車的時候說的那句話:“原來你跟了熙牧野!”
他對熙馭風不是沒有愧疚,但是就如同他當日所說,他也不過是一個平凡的人,哪怕在這個皇宮裏是如何地呼風喚雨,但是他依舊隻是個奴才,隻是一個想要活下去的奴才。
一直沒有聽見臨倚說話,連英常侍都想要去勸解幾句,但是剛才熙牧野的那一眼卻讓他定住了腳步不敢往前走。正在他胡思亂想之間,熙牧野已經大步走了出來,他連忙跟上。
一路上,英常侍一直在想剛才的事。他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熙牧野,這對於他來說,算是違反了自己的規則,但是,於公於私他都覺得自己應該要說。公是臨倚若有三長兩短,他們這些奴才必定是會變成承受熙牧野怒火的最直接的倒黴蛋,私是就算現在英常侍是熙牧野的常侍,但是他也懷念那個會讓人如沐春風的皇帝,隻是這一切並不妨礙他對現在的皇帝忠心。因著馭風皇帝,他總是不想看到臨倚出什麼事,就算她生活得痛苦,但是英常侍直覺地想馭風皇帝還是希望她好好活著吧。
思慮良久,英常侍終於下定決心,弓著腰快走兩步趕上熙牧野,小聲地道:“皇上,奴才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熙牧野看起來心情頗好,斜睨了他一眼,道:“講!”
英常侍頓了一頓,硬著頭皮道:“皇上,昨天晚上的事……臨倚公主那裏怕是不好過去。”
熙牧野又看了他一眼,道:“你是擔心她會尋死?”
英常侍不敢吭聲,隻得將頭埋得更低。冷笑了一聲,熙牧野慢條斯理地道:“她不會的,她其實比誰都清楚,她若是死了,那得有多少人陪葬。當日她肯回來,今日她便不會死。”
英常侍沉默良久,終於問出了心中的那句話:“皇上,難道就不能放過臨倚公主嗎?”說完這話,他更是連看也不敢看熙牧野一眼。
半晌頭頂都沒有反應,英常侍知道自己已經觸怒了熙牧野。但是他卻是不後悔的,這也是他僅能為臨倚公主再做的事了。
半晌之後,熙牧野才淡淡地說:“英常侍,好一個忠心的奴才!到現在你依舊對舊主念念不忘,是吧?”
聽了這話,英常侍的汗立刻就下來了。他迅速地跪在地上,緊張卻不慌亂地說:“皇上,老奴對皇上是否忠心,皇上自然能分辨。老奴今日之所以為臨倚公主說話,隻是因為,覺得繼續這樣下去,皇上和臨倚公主都會不好過,所以才會問出這樣的話。”
熙牧野對他的答案不置可否,一雙鷹隼一樣的眼睛直直地盯著他,半晌他才懶懶地道:“哦,這麼說你倒還是為了我才這樣。”平淡的一句話,卻讓英常侍不敢說話。
熙牧野冷哼了一聲,才道:“起來吧,隻是記著,以後該你問的才問,不該你問的,隻管好自己的嘴,自己的心。這個皇宮裏的事,有的是連想也不能想的。”
英常侍恭恭敬敬磕頭謝了恩才顫巍巍地站起來。他想了想,又道:“皇上,那昨天晚上的事……要不要記錄在內廷?”
熙牧野想了想,道:“你讓他們記下吧,沒準……”後麵的話他沒有說,但是英常侍卻能從他這沒有說完的話中嗅出一些端倪。他麵上平靜如水,但是心裏卻狠狠地一跳,忍不住歎息:看來……這段孽緣還遠沒有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