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萌芽(二)(1 / 2)

一天的路途疲乏,再加上穿著朝服跟馭風皇帝一起接見了文武百官,臨倚本已經疲倦不堪。等到馭風皇帝將一切安排妥當,轉過頭的時候,臨倚已經靠在一邊的錦墊上睡著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嘴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英常侍和身邊所有的宮女太監都將自己原本就很輕巧的腳步放得更輕。可馭風皇帝還是嫌這麼多人在眼前,吵得慌。他疲倦地伸了一個懶腰,想了想,沒有什麼事要安排了,於是就對著英常侍揮揮手。英常侍頗有眼力,揮手讓站在宮裏的奴才們都退了下去,自己也靜悄悄地退了出去,給他們關上大殿的門。

馭風皇帝想了想,也沒有叫醒臨倚。他就坐在一邊,托著下巴靜靜的看著臨倚的睡顏。他發現,其實臨倚很小。

她小小的臉,皮膚很白,和自己一樣,屬於常年不曬太陽之後透出的哪一種蒼白。隻是她的蒼白更甚於他,在宮燈的燭光照射下,能看到她皮膚下隱隱的青色血脈。她的眉不畫而墨,卻是更襯得她的皮膚蒼白。她的唇小小的,就像一枚帶著青澀的聖女果。他在記憶中想著她眼睛的模樣,應該是葡萄一樣黑亮的大眼睛,總是透著純澈的光芒,讓人仿佛能在她的眼中找到鑽石。

此刻她閉著眼睛睡的香甜,細細密密的睫毛落在了眼見下麵,微微的顫抖,仿佛兩隻顫巍巍的蝴蝶停駐在她的臉上。她睡著的好似後和醒著的時候完全是兩個模樣。醒著的時候就是一隻將自己裝在殼裏捂得嚴嚴實實的高傲的蝸牛,全身上下透著一種高貴的疏離,以及不能輕易讓人察覺的防備。可此刻,她在睡夢中依然皺著眉頭,倔強地抿著唇,如一個單純的小女孩,讓人忍不住要軟下心腸輕輕誘哄她。

她一直很單薄,嬌小的身子覆蓋在繁複層疊的寬大朝服裏,他卻有一絲難言的心慌,擔心她不勝身上那朝服的重量一般。他忽然想起了冊後大殿那一天,他第一次見她,卻是滿心厭惡,連一眼也不曾好好看過她。

後來,他在龍如蘭上場的時候偷偷瞄了她一眼,卻發現她隻是將自己在朝服裏的身子狠狠地挺直,坐在他的身邊,卻握緊了拳頭,手背上的青筋一瞬間就都翻了起來。當時他得意地想,這樣的反應,她心裏必定是深受打擊的。

那一日,自己坐在龍熙殿裏一直咳嗽。他的身子一直不好,曾經為了強身,他曾經和熙牧野一起尋了師傅在禦花園裏學了幾年的武。可是他身體太弱,不是學武的料,倒是熙牧野,這麼多年以來,早已經練就了一身千軍萬馬中來去自如的高深武功。他其實一直是很羨慕他的。

他正在心不在焉的看著奏折的時候,忽然聽到長貴在門外說話,他厭惡地皺眉,仿佛已經看到了那些殷勤,一成不變溫柔得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聲音。可是他隻是聽到她的聲音清冷地響起:“我要見皇上!”她的聲音他記得,那一晚在摘星樓的樓頂,她狀若瘋狂地喊她不要天下的時候,他就記住了她那略帶著一點寂靜的清冷的聲音。

其實她這樣的聲音很不討喜,在這後宮裏,那些人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太後,都是一副殷勤討好的樣子。沒有人會去喜歡她那樣的聲音,雖然那清新,卻也容易讓人反感。他一直很好奇,她也是在後宮之中生存的人,怎麼就會生成了這樣一副聲音。她對這一切,似乎連敷衍都不想,她將她的厭惡和排斥不隻表現在了臉上,甚至聲音,也是這樣不願意曲意逢迎。

他好奇她的來意,她一直都不是主動的。就算自己送去了那樣多的珍寶,她也不過是淡淡地讓長貴回了一句謝,淡得都不像最基本的禮數。他其實一直想問她喜不喜歡,可是卻也不願意先放下身段去找她。可是他後來從牧野的口中知道她很喜歡那個“活物”和那一卷畫。他便也就安心了。其實他直覺地知道她不喜歡那些珍珠啊,瑪瑙啊,寶石啊什麼的,果然也不出他所料。他卻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直覺這樣準了。

等他從沉思裏回過神,她已經要走了。自己煩了後宮那些聲音甜得膩人,眼睛裏永遠是幽怨的女人很反感,她們愛的是什麼呢?也許是這個皇位,也許是這個皇位所帶來的權力,卻從來不是我。他想,對於她們來說,他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隻是誰坐在這個位置上。於是,他告訴長貴,不要讓任何人來打擾他。

長貴忠實的在門外執行著自己的命令,來了一撥一撥的人,又都被他攆走了。臨倚也如是。

她聽到長貴說皇上在忙的時候,不像其他的嬪妃,還要纏著長貴進來問他的意思,她們總是以為自己會是最特別的那一個,皇上一定不會拒絕的。可是她卻不,她甚至隻是聽到長貴婉轉的開頭一句,就知道了是怎麼回事,便不再糾纏,轉身要走。卻不知道他哪根筋不對,鬼使神差地揚聲道:“誰在外麵?”

長貴通報了她的名字,她並不說話,隻是安靜地站在外麵。他無法,隻得出聲叫她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