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上前叫門,開門的,依然是那個門房。
看見寧承玉的馬車,門房似乎目光跳了一下,半晌才道:“請隨我來吧。”
這次沒有再去通報主人,看來內中已有隱情。
院落中依然如上次冷清,隻不過這次門房打開了前院的門,剛踏入進去,寧承玉就聽見了一陣古樸低悠的琴音。
如流水一樣傾瀉入耳的琴曲,帶著半世煙火氣,陷入寧承玉這個活了兩世的人耳裏。
而就在聽見這琴音的刹那,寧承玉隻覺得額頭那一直糾纏她的疼痛,倏忽然就消失了。
就像流水濺了沙石,驟然無影無蹤。
寧承玉怔住。
門房回神見這位小姐不走了,不禁低聲道:“公子就在前麵。”
寧承玉這才慢慢地,重新邁開了腳步。
王琴這次在院中的一顆夕顏樹下,素淡的夕顏花落在他的腳邊,他的手指在琴弦上波動,就像是有流水從他手指尖泄了出來。
那身後的丫鬟無弦看到寧承玉,目光中輕輕動了動。
寧承玉看著他:“王公子。”
琴曲停住,王琴抬頭看著她,眼神幽幽看不出情緒,他朝門房看了一眼,門房便悄無聲息退了下去。
“寧姑娘。”
寧承玉走上前,“古人雲瑤琴易趣、可養風流。王公子的琴曲,聞之叫人心馳神往。”
王琴嘴角勾出淡淡一抹笑:“寧姑娘實在過獎了,不過是閑時無聊之作罷了。”
寧承玉目光落在他淡然如古玉的臉上:“王公子琴曲如人,都一樣的淡泊如玉。”
王琴目光有些深邃,寧承玉片刻又道:“我想跟王公子單獨聊一聊,不知公子可否成全。”
那無弦立即抬頭看了寧承玉一眼。
春雨和杏兒也是意外地抬起了頭。
王琴的眸中猶如黑漆染墨,他看著寧承玉良久沒有說話。而寧承玉也坦然和他相望,借此讓他明白自己的想法。
“無弦,你先下去吧。”王琴輕輕地道。
那無弦低下頭:“是,公子。”
寧承玉頭也不回地道:“你們兩個也下去。”
春雨和杏兒互看一眼,隻得道:“是。”
三位丫鬟都遠遠地退開,遠到絕對聽不見樹下各自主子的交談。
“我的到來,王公子似乎並不意外。”寧承玉看著對麵始終麵色如淡的男子,說道。
王琴臉上似乎出現了一絲微笑:“我這裏不常有訪客,姑娘是第一位。”
寧承玉看著他片刻,才道:“公子這麼多年在京城,都是這般度日嗎?”
這般是哪般,明白的人都明白。
這座王家宅院,與其說是家宅,看著更像是隱居的場所。王琴年紀輕輕,而京城城中的人又幾乎極少聽過見過他,那他這麼多年過的是何日子,幾乎已是可以脫口而出了。
王琴淡淡地撫了一把琴,輕輕道:“這世上千般生活,都不過寥以度日。”
寧承玉再度看向他,他說的話,給寧承玉前世今生所有的感覺都如此不同。
“隻是公子年紀輕輕,何以這般深居簡出,倒叫人意外。”
王琴瞧著她,忽而微微一笑:“姑娘比在下更年輕,豈非也是常在閣中、不與人言?”
寧承玉竟被他說的一個語塞,下意識覺得他說的有些砌詞狡辯之意,可偏偏說不出來。
兩人自然不能相提並論,一個是閨閣小姐,而他王琴卻是男子,然而寧承玉想到他剛才說的這世上千般生活,都不過寥以度日,便無法再說出駁斥的話。
寧承玉決定不再兜圈子,眸色轉向深沉,直直地望著王琴說道:“想不到公子祖上,竟跟雪衣侯有淵源,真讓承玉意外。”
聽見雪衣侯三字,王琴的神色並沒有變化,“不過是些傳言,姑娘不必取信。”
“傳言嗎?”對於他如此平淡的反應,不得不說寧承玉有點意外。
王琴淡淡一笑道:“王家世代都是布衣,不敢跟侯爵攀交,還請姑娘也不必在意。”
寧承玉再次看著他的臉,就像是冰雕一樣毫無破綻可循,這樣的表情,在短短兩次的見麵中寧承玉已經見得太多了。
越是這樣的毫無破綻,越讓寧承玉覺得這王公子根本有些言不由衷。
尋常人聽到雪衣侯,怎麼都會問一問,或者覺得訝異,無論如何,都不該是這樣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