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山雲橋深處瓊樓玉宇間一條普通小徑通往更深的山峰之後,山路崎嶇難行十八彎,怪石嶙峋穿梭白鶴猿。
一青衣紫邊弟子沿著石徑而去,靈活的在石間穿梭著,跳過一處瀑布上的石頭,再穿過一條搖搖晃晃的崖間小橋,石徑歪歪扭扭的峰回路轉,一處崖坪出現在山後,如鑲在山崖上的一塊棋盤。崖坪上有一方籬笆,籬笆裏築著幾座木屋,崖坪裏的山壁上有兩處石洞,石洞裏黝黑不見光,看不見裏麵的情景。
那青衣弟子在籬笆外的柴扉前恭敬而立,以極為恭敬卻不顯的吵鬧的語氣道,“師父,前兩日弟子於雲州城遇見雲中鶴前輩,另外還有幾人,模樣不似普通人,如今武林大會在即,不知師父是否會出關?”
籬笆裏木屋沉默不語,隻有幾隻母雞在小院裏刨食,時不時的咕咕聒噪一聲。
“吱呀——”木門被推開,一身灰色道袍的老頭拿著一柄長把木瓢從屋裏出來,此人臉很瘦消,顴骨很凸,額角和眼角的皺紋間點綴著粒粒老年斑,眉毛和胡子花白而不修邊幅,頭發也淩亂的散披著,仿佛許久不曾打扮。老道出來後沒有多看柴扉前的人,而是彎腰“咕咕”的逗弄了一會母雞,然後起身從屋簷下的瓦甕裏舀了幾瓢水慢條斯理的潑進了籬笆邊的菜圃裏,最後才提著袍子前擺猶自蹲下,喝了兩口瓢裏的水。
那小道士倒也耐心,一直沒有說話,相反,彎著的腰更低了幾分。
老道士用舌頭舔了舔幹裂的唇,看著雲海那頭的殘陽隕落,“你去吧。”他輕飄飄的說了三個字。
“是!”那弟子不知道有沒有得到自己所期望的答案,反正後退著就要離開。
“我是不是很老?”老道士看著他又問了一句。
小道士遲疑了一會,“是!”有些猶豫。
“雖然知道你說的是實話,可還是有些傷人呐!”老道士呐呐的歎了一句,小道士的腰又彎了幾分。
“你是一個笨小子,或者那不叫笨,而是木訥,這是最真的人才會有的品質,蒼天待我不薄,有生之年收了你做弟子,永遠保持這份本性吧。”老頭揮了揮手,小道士恭敬的離開了。
殘陽終於還是隱沒於雲海之下,隻留了一點點餘光消散殆盡。老人恍惚間蒼老了無數歲,垂垂已遲暮。
“師兄,原來你說的是對的!”老頭驀然回神才發現坐了良久。
“不是我說的是對的,而是這世上根本就沒有長生,師弟,你入了歧途。”幽幽夜色裏有蒼老的聲音響起,滿含著歎息。
這崖坪上還有人!
“道門典籍一直謠傳辟穀之後可得長生,我閉關一個月而已,可是……”老頭長長歎息一聲,“屋子裏能吃的都已經吃光了,包括那些典籍!”老頭看著進了窩的幾隻母雞,唾液在口腔裏不斷分泌著,他盡力遏止了最瘋狂的衝動,又舀了一瓢清水喝了。
“吃了便吃了,免得留下禍害後輩!”那蒼老的聲音又響起,帶著幾聲咳嗽,“辟穀不過是謠傳裏的一個詞,不食,不飲,何其難哉,而我們不過是被無數年前的一本荒誕演義誤導的後輩蠢材而已,大概餓死之後便真的不會再擔心死去了。”那聲音幽幽,帶著無盡的歎息與不甘。
“師兄……”老道士話到嘴邊又遲疑了,夜色裏的聲音倒沒有著急,似乎在等著老頭說話,“你可還能活幾載?”老頭終於問了一個有些忌諱的問題,然後凝神,他想聽到一個不太傷心的回答。
夜色凝固了良久,然後隨著一聲歎息迸然而碎,“我流連這塵世太久,無數次已經看到了幽冥地府的催命鬼,那些老家夥呼喚了我無數次了!”
老道士的木瓢滑落在地,雙唇輕顫,“我道門……該如何?”
“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不用為他們擔心什麼,再說你我垂暮之年,又能有何作為?”
“可是佛門無相禪師圓寂之後,有法相法善兩大高僧,氣宗自氣無量之後又有閆秋等等,比起他們來,華陽還是差了些!”老頭喃喃道,“書到用處方恨少,命到終時方悔遲,如果再有五年,便可以安心的把道門托付給小天劍心他們了,現在……還是差了些呐!”
“路得自己走,我們也幫不了什麼了,師弟看開一些,為道門操心了一輩子了,最後這些天就鬆活些吧!”
“唉,那也得等三月之後,總覺得武林大會上有事發生!”老頭歎息一聲後再也沒話,崖坪上隻剩夜風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