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若水之嫁(1 / 1)

一個是養在深閨人未識的相府千金,人們隻知道她有傾城絕世的容貌,才情絕綽,聞其名而鮮見其人;一個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殿下,自及冠之時被授以太子監國之位,陽謀詭計使得十分,鐵血手腕令人折服。

是何處出了差錯,將本應毫無交集的兩人在同一時刻送至了同一地點。相遇,而後傾心。

“三年前……”若水的臉驀地紅了,如同傍晚天邊漫無邊際的彤雲,一片霞彩。

三年前,即嘉和二十二年,皇朝大旱,黃河北顆粒無收。雖然李濟淵下旨減輕當年的徭役賦稅,但層層官員為了各自的政績,反而將苛捐雜稅征收的更加繁重。朝廷有開倉放糧,但從中央至地區,層層剝削,最後放到百姓手裏的已然所剩無幾。百姓被迫流離失所,民不聊生。周邊不少百姓紛紛湧向京城,卻又不能開城放人,怕亂了京城的治安或染了什麼疫病。隻得派官府的人在城外十裏外建了幾所大的避難所,再要求京城官吏大戶輪流施粥,以慰難民。若季記得自己那年曾經讓大姐幫忙布施米粥,而太子也被皇上以曆練之名派出巡視民間。

難道這二人的相遇,竟是在那般的情況下……兩個雲端的人兒,竟相遇在民不聊生的時候,相遇在萬人皆為五鬥米折腰的凡塵市井。若季不由感慨,造化弄人。

“他穿一身黑色錦袍,袍角滿是泥沙,整個人狼狽不堪,卻未損分毫氣質。”若水沉吟著開口,緩而慢,似是陷入了一個人的回憶。

“那時候我正跟聞伯一起為難民施粥,他走上前來,一麵接過我手中的粥勺,一麵跟我說‘女子幹這活太累,不妨去看看難民,做些輕省的活。’那時我尚不知他是太子,隻以為是哪家的富貴公子。

“京城裏的大戶多半都對難民避之不及,唯恐會沾染上什麼不潔的東西,或是怕有瘟疫四散開來,殃及了自己。就算皇上下了旨,讓京城大戶人家都去城外布施,多半人也都是派了府中下人敷衍了事。唯有他,無畏無懼,好似自己正在做著同呼吸一般平常的事情。一雙眸子中摻雜著憐憫與堅持,睥睨天下!一動一靜中已勝過天下多數男子。”

若水說的動情,一張精致的麵龐上滿是沉迷的表情,沉迷於那個男子睥睨天下的眼神,沉迷於那個男子的一靜一動。若季算中了大姐心善,歡喜的男子定是胸懷百姓的,卻以為胸懷百姓者必是溫柔如水似賢王者,悲憫蒼生。卻忽視了另一種會胸懷天下的人——上位者。上位者之胸懷較之悲憫者更甚更廣,後者僅憫惜蒼生,前者則是胸懷天下,江山百姓黎民蒼生!

最不對的時節,最不該的地方。卻偏偏有了那兩個人的相遇。相遇,而後一見傾心。

若季看著眼前鳳冠霞帔的女子,溫婉美麗,落落大方。十年的記憶重疊,從初見時那個尚未長開卻已見傾城之姿的少女,從那個還會同二哥笑鬧作一團的半大孩子。一點點長成如今的端莊女子,太子皇妃。點滴的回憶,充斥著溫柔溫馨與溫暖,心中生出許多不舍來。

“一入侯門深似海……”若季抿唇,“大姐,珍重。”

尹若水抬頭,目光探入若季的眼,緩緩地點了點頭,“一樣。”一雙剪水秋瞳染上了幾分濕潤的顏色。

呆滯了片刻,四下無話。寒暄了許久,時辰也不早了,便喚了喜婆丫鬟進來,做最後的準備。

當今世間最尊貴的新嫁娘,大紅的蓋頭落下,遮住了華美容顏。若水未曾看到,若季眼中一閃而過的水痕……

*

嘉和二十五年,六月初七。

京城街頭巷尾熱鬧非凡,從左丞相府至宮門的路兩旁,站滿了百姓,人頭攢動,摩肩擦踵。

若季一身紅袍,立於胭脂馬上,行在隊伍的最前麵。斂去輕狂,挺直了腰身,平日裏不喜挽起的發今日服服帖帖的高高束起。她是為大姐送嫁的娘家人,她要給這世上她唯一的姐姐,最好的婚禮!讓世人知道,這花轎中的尊貴新嫁娘,會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子;讓東宮已有的兩位側妃明白,自家大姐才是東宮真正的女主人!

長輩牽新,過火盆,跨馬鞍。若季看著自家大姐在喜婆的牽引下一步一步走向內院深宮,走向自己的愛人,走向不知1前路的未來。突然想起了什麼,趕忙回頭四下張望。直至看到了那一張傾國妖顏在人群中熠熠生輝,嘴角挽著不多見的笑意,一顆懸著的心才安穩下來。

莫離如此一笑,是不是代表著大姐之後的日子,縱然波瀾四起,至少也會是順心的……

吉時。

若季聽罷司儀高亮的嗓子含過“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看過大姐向高堂之上的皇上與太後敬茶。便同莫離一同悄然離去。

勿論是非,既已成事實,便由著世事發展,由著人心去吧。

良辰美景,紅帳春宵。今夜,是屬於李湛同大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