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來,一股濕涼沉重的空氣帶著雨後青草獨特的芬芳襲撲上人的臉龐,滲入每一個毛孔讓人精神一爽。
抬眼望天星鬥璀璨,神秘的旋轉著仿佛要向人們昭示著什麼。
我正在貓頭鷹市場,一棟被掀去整個屋頂的億達廣場,曾是這一片絕對的地標建築,因戰爭而廢棄,卻成為如今容納鄰近六個區地下夜市交易的洪荒異獸。
身側是此地標準的一個攤位,厚厚的雨布做底,兩三床竹席鋪在上麵,攤主的貨物就壓在竹席上,再在竹席前放置一個兩千五百瓦的礦燈照明。渾厚又帶點嘶啞的聲音從攤主的位置上傳來,是我在此地的熟人老洪:
“喲,顧長官,又帶著媳婦出來逛夜市了。”
夢夢在旁暗掐了一下我的腰,這次她是和我一起來的,我笑笑,自腰間摸出一根“紅海”扔給老洪,又給自己點了一根:
“嘿,老洪,好久不見,生意還好嗎?”
“不好不壞,也就那樣,顧長官要不要照顧一下我生意?”
老洪是賣書的,這種生意要想在夜市做的開,就得賣些“別開生麵”的書,但今晚夢夢在我身邊,顯然不適合幹這個。
”今晚就算了,沒那個情調,最近煙斷了,附近哪有賣煙的明燈?我想去拜會一下。”
”燈”是這個夜市裏獨特的隱語,代指一切攤位,不但可以用來表示距離方位,還可以用來表示評價。說一個攤位好,就說這個攤位的燈亮,是盞明燈,說一個攤位差,就說這個攤位的燈暗,是盞黑燈,其他的也可以此類推。老洪熱情的回應我:
“有的有的,往前走二十八個燈,再往左轉六個燈,就是一盞好煙燈,貨又足,價又低,亮的很。”
“哦,那謝謝你了,老洪。”
“不用謝,下次來的時候光顧光顧我就行,我這新進了不少好貨……”
我帶著夢夢才離開剛才那個書攤不久,夢夢就又狠又快的掐了我一把,把我手上還沒抽完的煙頭搶走扔地上踩滅了。
“不要抽煙撒,好難聞撒,還對肺不好。”
我苦笑:“行行行,答應今晚帶你來逛夜市,一切就以你為主,都聽你的。”
”那還不錯撒。”夢夢咕噥著,“不要想你那個煙撒,少抽點死不了人,陪我四處多逛逛撒”
“好好好。”我滿口答應著。
漫無目的的在貓頭鷹夜市裏閑逛,我們倆看到了不少的好東西,戰時經濟隻準生產那些對國計民生有大用的物資或軍用品,其他非必要物資就一概禁止生產流通以免浪費國民產能,想要找到那些東西就隻能在這個地方。我們倆看到了各種爭奇鬥豔的琺琅餐具,養在軍用水壺裏的臘梅花,主婦自己做的噴香棗糕,比床還大的玻璃金魚缸和裏麵遊蕩的金魚,竹子雕刻的各種杯子,賤賣的成套的鑽石首飾,各種自製的豬肉脯,肉鬆餅,酸梅膏,比人臉還大好幾倍的淅川烤餅,走到賣寵物的檔口,夢夢突然眼睛一亮:“你看那你看那。”我看過去,卻是發現了我們倆的老熟人————上次在德叔家門口看見的那隻變異的半人高的黑貓。
黑貓的脖子上現在掛著一條又亮又粗的狗鏈——應該是戰前栓那些特別凶猛的大型牧羊犬的。另一頭在攤主,一個盤腿坐在地上專心刷終端的小個子男人的手中。
蜷縮在地麵一個由廢報紙和破布臨時搭成的窩,看上去比上次瘦了好多,周圍是散落的菜葉和胡蘿卜,時不時低頭叼起來咬上兩口,然後再發出淒慘的“喵”的一聲,應該是被長期饑餓的流浪生涯改變了它的食性。身旁有一個極為巨大的紙箱,紙箱上用熒光筆寫著歪歪扭扭的字:“養不起,老跑,出售,隻要三包煙的錢。”倒是很便宜。
夢夢看著我不說話,但眼睛裏滿是憧憬和愛心,作為一名還算合格的男友,我怎麼能不明白她的意思。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居然會想養這麼大的一隻貓:
“這麼大的貓,養起來很麻煩的,而且還危險。”
夢夢隻是“唔”的一聲搖頭,向前走了兩步,半蹲在地上逗弄起那隻畜生:
“但你看他現在好可憐撒,連剩菜葉子都吃了,再這麼下去就不成貓樣了,而且像現在這麼溫順,帶回家一定不會淘氣的,是不是啊,小乖乖?”
貓被搔弄的舒服,發出“喵”的一聲,似乎對夢夢所言頗為認同。但我還是要潑冷水:
“貓這種動物就是這樣的,餓的時候很溫順,飽了就不一定了,會跑掉的。”
“那就跑掉嗎,就當是讓他出去散心,餓了自然還是要回家的”
我沒辦法,隻能發揮我循循善忽悠的特長:“你要真想養,就聽我跟你講個故事吧,貓的故事”
“嗯,你講。”
“這附近有一個地名叫怨女巷,你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