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19年，安祿山反，西北艦隊包圍長安星。
一
”上麵有令，國難當頭，全民皆兵。四十七台機甲已經送到你的4288區了。你要負責在三個月內拉出一支完整的機甲誌願別動隊來，屆時共同參與陛下對逆賊的反攻。”
當時我正陪老頭吃麵，突然聽見這句，嘴張大的能塞四個雞蛋有餘，麵從嘴邊刺溜出來黏在了臉上，惹的夢夢在旁邊狠狠的掐了一把我的腰。我用筷子指了指天，試探的問：
”哪個上麵？”
老家夥拔蘿卜一樣把我舉在肩頭高度的筷子再往上拔了拔：
”上麵的上麵。”
”扒灰的那位？”我試探的問。
一個暴栗猛的敲在我頭上，很疼，老家夥跳著腳說：”那是陛下，不懂得要尊上啊？”
”我尊個頭啊，李隆基這不把我往火坑裏推嗎。”
老頭枯幹的右手以鉗子一樣的力度緊緊捂住我的嘴，掃視了一下四周，小聲說：
”小崽子噤聲，敢直呼陛下名姓，你是嫌命長嗎？”
老頭是我上司，521大區的治安主官，我叫他德叔，老實巴交一人，怕死怕病怕女兒怕上司，和所有到了他這個年紀又一直混不上去的小官一樣，但就是特別能治我。我奮力抗議：
”就我倆在這有什麼不能說的，德叔，你也知道這命令有多荒唐，依我看，陛下是連腦髓都射給他兒媳婦了，想事用的就是屁股。”
老頭吹胡子瞪眼：
”什麼屁話？就算陛下昏頭，輪的到你一個小小治安尉反對？孫猴子鬧淩霄殿——反了天了你還。
對，我是治安尉，治安尉顧貞觀，長安星最小的小官——沒有之一，長安星戰前有23個超大區，三千個大區，50萬個普通區，也就有五十萬個治安尉，負責他們轄區內抓賊掃黃城管治安等一係列爛事，鞠躬盡瘁，死而不已，如果把大唐比作一架龐大無比的統治機器，那五十萬個鞠躬盡瘁的治安尉就是他最基礎的螺絲釘。當然，打仗打到現在隻剩九萬個普通區九萬個螺絲釘了，還全都在地底下躲著呢。
“德叔，那我跟你算筆明賬，四十七台機甲，每台一主駕一副駕，不能用女人，那就至少需要九十四個成年男人，我的4288區現在隻剩212戶人家，裏麵有122戶孤兒寡母，剩下隻有九十個男人符合標準，還都有要緊工作在身天天忙到腎虧，我怎麼能勸得動他們：你們別幹活了！跟我一起訓練怎麼當炮灰吧！訓練完就去送死!死了要多感謝朝廷的恩德啊！！！一句陛下的命令？一人發卷廁紙說不定都更頂用點。
還沒完，開機甲不是開拖拉機，軍隊裏培養一個過得去的駕駛員至少三年還是在有最好教官的情況下，我們這幫人以前摸都沒摸過機甲，放手讓我們自己去鼓搗，三個月能鼓搗成什麼樣？到時候上戰場連炮灰都幹不了，是活靶子。漲安祿山的誌氣，滅自己人的威風的活靶子！！
這個命令是亂命，我沒法服從。“”
話語似出膛的子彈般激烈，我說的唾沫橫飛滿臉通紅，卻隻換來老頭慢條斯理的官腔：
”辦法都是人想的，維修和後勤女人不能幹嗎？男人白天工作就晚上抽時間訓練嗎！！動員他們難，你就要鼓動起他們的愛國情操，我大唐子民難道沒有願意為國家赴湯蹈火的嗎？教官嗎，這個現在真沒有，我回頭發給你一份簡明機甲駕駛教程，你自己先學著再教給他們，炮灰論更是無稽之談，你就這麼不相信陛下？年輕人，陛下總是心係百姓，代表百姓利益的嗎，不要問陛下為你做了什麼，要問你為陛下做了什麼，不要害怕困難，困難是磨練人的法寶，接受磨煉，解決困難，個人才能進步嘛”
老家夥態度明確，就是要我扛這個雷，我氣的肺都快炸了，但還是拿他沒辦法，其實我知道他也是沒辦法，上麵動動嘴，哪管你下麵小卒子會不會跑斷腿，明知行不通卻還是要硬幹，是我輩螺絲釘工作的常態。
死老頭居然還吃的下麵，刺溜刺溜的聲音攪得我心煩，我悶坐了一會，重重把筷子一放。
”我吃飽了。”
“吃飽？不像你的飯量啊。”老頭顯得有點驚訝。
“氣飽的，夢夢，別吃了，我們走。”
“阿也，但我還冒洽飽。”我的夢夢，一口益州星土話在長安磨了七八年也沒磨幹淨。
“回去帶你洽烤肉，比在這洽清湯寡水的素麵強。”我話裏有氣。
‘’阿也，那德叔，我們先走哈。”
”去吧丫頭，以後這小子要對你不好，你就溜到我這住兩天，我還下麵給你吃。”
”好撒好撒。”
不知怎的，臨走的時候我還是有點心軟，跟老頭囑咐了兩句：
”德叔，早點搬到蛋殼裏去吧，你這個地上的破樓不牢靠，講不準安祿山下次再放炮就打塌了。”
”別管我的事，我寧可在太陽底下被砸死也不想到地底當一輩子老鼠精。”
”那你自己保重德叔。”
我就這樣跟老頭告別了，帶著心裏的一點不舍。
離開爛尾樓，外麵細雪剛停，一片素白似蠶蛹般包裹住大地，我想帶夢夢走地下通道，卻被夢夢拒絕了：
”走撒子地底下嗎，好長日子沒見過太陽了，在上麵溜溜嗎。”
那就溜溜吧，但其實我內心還是有點抗拒，嗯，不那麼喜歡走在地麵的，因為會讓人憑空生很多感慨。
腳下這條路，坑坑窪窪，像月球表麵，又像癩蛤蟆蛻下的皮，東邊一個洞，西邊一個溝，誰能想到它戰前的平平整整，蒼蠅落了打滑，蚊子落了劈叉，是條能當飛機跑道的好路。
左手邊這堆斷壁殘垣，戰前是天行貴金屬交易中心，又稱″小高盛。”沒成現在這樣前有七千腎虧散光的操盤手操盤，兩萬貌美如花的電話銷售坐鎮，隔著一裏地都能聽到各種“先生您好，我們是…………”的嗲音，下班的時候是全區出租車司機的聖地，不但一準能找到生意，而且各位急著回家的“白富美”主顧出手都很大方，一給都是幾張百元大鈔從不要找零，“誒呀，這點小錢毛毛雨了。”如果有幸能遇到傳說中人傻錢多的大老總，再精心製造一點剮蹭，“阿拉我的時間很寶貴了。”兩摞厚厚的錢磚就會砸進車窗，抵得上司機一年累死累活的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