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與三界為敵,她也不會與他為敵,所以,必須趕在他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把一切事情辦得妥妥的,不求有功,隻求無過。
事別六年,重新踏上昆侖山,鬆軟的樹葉與樹枝在腳下踩得沙沙作響,夜色蒙籠,白杫卻如同白日裏一樣。
在這裏,她度過了幼時與童年,就算閉著眼,也難掩熟悉。
此時的昆侖山,早已不如之前曆了曠世暴洪那般慘不忍睹,淹沒衝刷過的花草,依舊倔強的再次生長,那一場淹沒了整個村樁的曠世暴洪,仿佛不存在般。
可是她知道,不是不存在,隻是被時間淹埋,埋在了記憶最深處。
很容易的,便尋到了柳如風的墓前,白杫雙膝一軟,跪在墓前,右手撫上那曆經六年風霜的墓碑。
“柳如風之墓”五個大字依晰可辨。
忍不住的,是無盡的思念與淚水,她還記得,爹爹帶著她,一起上昆侖山采草藥,一起拿到城裏去賣,從而換取一點點的豬肉,爹爹從來都不舍得吃,總是讓她多吃一點,美名其曰她在長身體,需要營養。
相處的往事曆曆在目,鮮明如昨日般,那笑容還是一如繼往的溫暖,透著關切與憐惜。
“爹爹,女兒不孝,隔了六年才來看你……”白杫死死的咬住唇,將額頭抵在冰涼的墓碑上,泣不成聲:“爹爹,我拜了蜀山的洛尊上為師,你可高興!?”
“爹爹,你是否還在鬼界,我想替你求一個好的輪回,可是……我卻不知道怎麼做,爹爹,連傾顏都可以化為鬼魂,為什麼,爹爹你卻從來沒有來找過我?”白杫低低的嗚咽著,如同受傷的小獸,被逼到了絕境,纖細的雙肩抑製不住的顫抖著。
“爹爹,你如果在天有靈,就出來看看女兒好不好,女兒已經及笄了,爹爹……嗚……看看女兒……哪怕是一眼,也是好的……”白杫淚眼迷蒙,觸手之下,仍舊是冰冷的墓碑。
“緣深還是緣淺,你是緋煙還是我的小阿杫,我已經分不清了!”漫天星星點點的光華凝聚,在墳墓上凝聚成一個人形,那歎息的聲音讓白杫再也忍不住哭出聲來:“爹爹……”
“我守了你十年,換來一句‘爹爹’,我還真不甘心!”柳如風看著她,又像是透著她,在看另一個人:“緋煙,我再世為人,你還會再來找我嗎?”
“爹爹!?”白杫怔怔的看著柳如風,淚珠猶掛羽睫,卻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麼。
“緋煙,到底是你太貪心,還是我太貪心,你用一縷魂魄伴了我十年,我卻不甘心僅僅是一聲‘爹爹’,緋煙,你當真如此絕情?”柳如風的神色哀傷,定定的看著白杫。
“爹爹,你在說什麼,緋煙不是娘親嗎?你不是說,我還有個姐姐嗎?”
有什麼東西從腦海中閃過,白杫卻來不及抓住,心口處那突兀的疼痛讓她煞白了小臉。
“我怎麼忘了,你什麼都不記得了!三世,第三世了……我唯留一縷情魄,一直在等你,如今你一如當年模樣,可是……卻忘了我!”柳如風的神情漸漸迷離,似乎陷入回憶之中。
他猶記得,他第一次見她,她身為神女,明明狼狽不堪,卻沒覺得有絲毫不妥,如此理直氣壯,饒是他在仙界多年,也未曾見過。
若不曾相見,便不會相思,隻是那一眼,便是一生!
盡管兩情相悅,盡管愛得傾盡一切,可是,終究逃不去的,還是那道宿命輪回,從仙君到妖孽,從神女到妖神,所有的事情,從來都沒有選擇的餘地。
直到分離的那一刻,他才倏然發現,原來不管人還是妖,神還是仙,上天給的緣份,從來不會多一分一毫,直到要收回的時候,也不會有一絲猶豫。
他一直還以為有很多時間可以去相處,就算自己被奪去仙根,至少還有輪回,他知道,她會帶著前世的愛戀,來找他。
可是到最後,卻還是逃不過那道輪回,他眼睜睜的看著她消散,隻是殘忍的留下一縷魂魄,化為一個嬰兒,鎖他十年。
一縷魂魄的嬰兒注定不能存活,他愛她,所以他不惜犧牲自身元神,用心頭血凝在她的額間,讓那朵原本是白色的蓮,變成了紅色,而她,也成了妖神!
原以為留存一絲情魄,唯盼她歸來,如今,她卻隻是一聲“爹爹”概括所有,讓他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