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完《玉蝴蝶》的稿子,距離《鳳簫龍吟》的結筆僅有兩周,雖為《鳳》一文的後傳,嚴格說來,《玉蝴蝶》才是我小說生涯真正的處女之作。而一切的構思,皆是源於柳永的一闋《玉蝴蝶》,讓我想要描寫一個思念著的孤寂背影,因而有了裹挾在淒淡青色中的虞迭。再後來,為了塑造他思戀的對象,又有了《鳳簫龍吟》的故事,慢慢擴展開來,便生成了整個《珩瑗風雲錄》的大框架。
自中學有了設想以來,便陸陸續續地寫下了一些文字,直至進了大學,真正有了足夠的時間,才將過去的零碎一一拾起,重新整理。然到了後期,卻發現自己已無力再控製文字及故事的發展,我仿佛抽身變成了一個局外人,隻是那麼默默地站在一旁,看著故事一頁一頁翻過,看著玉蝴蝶或喜或悲,逡巡飛舞著探尋他要走的路。
重識舊夢,竟是深深地陷進了自己構造的夢幻中,竟是那麼執著地迷戀上了自己筆下的一襲寂寞青衫。我開始癡狂地追尋一切有關蝴蝶的物件,蝴蝶香囊、蝴蝶圖片、蝴蝶發飾、蝴蝶項鏈、蝴蝶耳環……我的生活淹沒在一片蝴蝶充斥的世界裏,我也不明白為何以前看來庸俗平淡的蝴蝶會有這般的魔力。身邊所有的人都說我瘋了。好吧,,就算我瘋了罷,隻因我在其中傾注了太多,太多。
然而,我再瘋狂也好,終還是找不到那一枚我所描述的有蝴蝶圖紋的指環。隻是我不願放棄,仍是那麼苦苦地尋找。後來朋友看不下去了,帶給我一枚指環,藏銀式暗沉沉的色調,古樸沉韻,正好能夠套在右手食指上,確和我所想要的有七八分相似。隻是那上麵鏤刻的不是青玉色的蝴蝶圖紋,而是抽象化了的羽毛花案。或許,玉蝴蝶真的隻是我心中一個夢幻的憧憬,永遠都不可能成為現實了吧。
朋友的好意,我仍是接受了,也就那麼戴在了右手食指上。開始的時候很不習慣,寫字時硌著,握拳時壓著,大有幾分不自在的味道。卻還是珍惜,生怕弄壞了一點點,總是小心嗬護著,連早上洗臉時,也要摘下來放在水池邊,以免它粘到水,受到損傷。
終於有一日,晨起匆忙,洗漱完畢之後竟忘了拿回指環,到出了門才想起。那一天的課,我一個字都聽不進去,滿腦子都是我的指環,一定要取回我的指環!
趁著午休的時間跑回宿舍,找遍了整個水池,卻始終是找不到,許是清潔的阿姨打掃時當作雜物丟掉了。
我就這麼失去了它。朋友說再買一枚一摸一樣的給我,我拒絕了,再也不會有一摸一樣的了,那一枚,沒有別的可以代替。
又開始了很長一段時間的不習慣,寫字時想著,吃飯是想著,走路時也想著,幾乎隻要看到或是感覺到空落落的指節,就會想起它。直到再收拾起心情坐下寫稿時,無意中竟是發現右手食指的指根處有一道印痕,並不太深,卻也十分清晰。原來,隻是戴了短短的一月,也會留下這樣的印痕,刻在指上,也刻在心上。
在那一刹那,我忽然徹底明白了虞迭的心情,明白了他撫著指上存在或是已不複存在的印痕,寬慰著自己心中的傷口,深深思念著葉元夕的感覺,那是怎樣一種心酸、苦澀、空洞,卻又甜蜜而充實的心情啊!隻憑手中的筆怕是永遠不可能寫出那樣的心情。
筆下的虞迭最後是釋然了,終於敢於並願意直麵自己一段沒有結果的苦戀。至於他是否會接受爰闋,我不知道。那麼我呢?我能放下嗎?
——“他習慣性地摸了一摸中指處一道凹陷的痕跡,那裏原先戴有一枚青玉色蝴蝶圖紋的指環,印痕猶在,似是永生不褪……”
撫著那似有若無,永難消逝的印痕,也許已成了一種思念的習慣。
終還是難忘啊,那一個出於我手、脫於我手的故事,那一枚刻著羽毛圖紋的“蝴蝶”指環,還有那一個磊落青衫,指間挾著青翠竹葉的寂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