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未知何處是瀟湘(中)(2 / 2)

爰闋隻要一想到那火光衝天、血肉橫飛的模樣,就不由覺得心頭陣陣生寒,像是給掏空了一樣,此刻她腦中隻剩下一個念頭——找到玉蝴蝶,無論如何都要阻止他去送死。然而,天不從人願,幾個月來幾乎是時時可見的青衫身影此刻偏是消失得無影無蹤。整整一個下午,爰闋找遍了城中大小的客棧、酒樓、茶肆,所有他可能會去的地方,依舊是一無所獲。酉時是他約定的時間,距現在約隻有半個時辰的光景,他還能去哪裏?

爰闋有些茫然失措,找不到玉蝴蝶,鄭府又是戒備森嚴,外人絲毫難以靠近,又怎麼告知他鄭嘯的毒計呢?萬般無奈之下,爰闋隻得回到鄭宅,盡量避開守衛眼線,繞著府邸轉圈,隻望能及時截住按時前來的玉蝴蝶。

當爰闋傾盡全部腳力繞鄭宅轉了第二十七個圈子的時候,前方數丈處一條青影翻過牆頭,躍進了院落。爰闋立時驚得魂飛魄散,急忙跟進,人未落地已是脫口疾呼道:“不要!”然以玉蝴蝶身法之快,饒是如此也已不及,爰闋喊聲方出口,青影迅疾一閃,已然投進了大堂側後方一間偏僻小室中,想必是玉蝴蝶先前查明的藏寶所在。

爰闋疾步奔去,看看靠近小室,一聲震天巨響,小室內火藥引爆,猛地炸開,外壁尚未來得及顫動,已是轟然倒塌,騰起的熱浪將爰闋卷起,大力甩出。爰闋滾出數尺,俯趴在地下,手上臉上都被沙石土礫擦傷了,辣辣地生痛,鬢邊幾束發絲被烈焰一灼,焦黃地翻卷了起來。

假意守衛的幾個壯漢見到她,無不冷冷發笑,隔了老遠地啐罵,前呼後擁地去了。他們罵了些什麼鄙陋粗俗的話,爰闋全沒聽到,甚是連身上數處的傷痛,也是感覺不到。她眼中隻見到麵前刺目的火光,紮得她雙眼紅腫,淚珠無法控製地一顆一顆滾下,淌在身旁的黑泥地裏,湮沒不見。爰闋想要放聲哭喊,喉頭卻是哽咽地堵住了,一個音也發不出來,隻能無聲地流淚。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忽地傳來一聲溫潤卻顯無奈的歎息,淡淡飄揚在空氣中。爰闋空洞茫然的瞳孔驟然緊縮,猛然轉頭望去。

玉蝴蝶翩然坐在牆頭樹上,纖細一根樹枝,看來竟似未承受絲毫分量。爰闋仍是跪伏在地上,呆呆望著玉蝴蝶,顫聲道:“你……你……”囁嚅了半天,偏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玉蝴蝶道:“區區雖有入室雅好,卻亦是忝為醫者,術業所指,便說從數百種草藥味中分辨出一種來也並非難事,何況隻是氣味濃重的烈性火藥,勞爰小姐多慮了。”說著躍下枝頭,走近前來扶她。

爰闋站起身,驀然觸到他溫暖的指尖,心頭一鬆,猛然伸臂抱住他,放聲痛哭起來。玉蝴蝶似是有些訝異,身子微微一顫,卻並未推開她,任由爰闋伏在自己懷裏流淚。

爰闋的淚水一滴一滴落在他的手上,緩緩流下。玉蝴蝶忽地微感到些許心酸。那一日,她在自己懷中闔目時流下了最後一滴淚,亦是這樣淌在他的手背上。隻是,她的淚水是溫熱的,爰闋的卻有幾分冰涼。

良久,爰闋終於慢慢止住哭泣,抽噎著站直身子,臂上他的體溫悄然散去,鼻中依稀還充盈著他身上淡淡的竹葉的清新氣息。爰闋忽然有些留戀他溫暖的懷抱。愣愣地站在那裏,垂首淚痕汍瀾。

玉蝴蝶道:“鄭嘯在這藏寶室的地下埋設了炸藥,方才我隻是丟進了一個包著石塊的草人,好引爆炸藥,騙走一幹守衛。鄭嘯本人卻已早一步帶著寶簪離城躲避,亦已被我在城外截獲。”他微微一歎,將一物插上爰闋雲鬢,正是那血珊瑚七寶簪,沉甸甸地鮮紅欲滴。“把這個拿回去結案,以後別再跟著我了。”爰闋一愣,玉蝴蝶卻已倏然騰起,迅即消失在牆頭。

爰闋將簪子拿下緊緊握在手中,悵然若失地望著他離去的方向,眼角又即濕潤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