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四七監獄大門之後,陸明才發覺自己真的很光棍。
半寸來長的頭發根根豎立,髒兮兮的襯衫外,套著一件土黃色的夾克外衣,腿上一件灰不拉幾的休閑褲,腳上卻隻穿著一雙發黴的棉拖,配著他這一身行頭,看起來分外搞笑。陸明這一身衣服,質量本來不差,隻是年歲日久,沒經住時間考驗,一一的褪色變質了。
扭過頭來,看著身後緩緩關閉的厚重鐵門,還有那高牆電網,想起這一場三年之久的牢獄之災。陸明暗暗握緊了拳頭,心裏就盤旋著一個念頭:給我的,我都會十倍還回,無論是恩,還是仇!
除了這一身破舊的衣服,陸明全身上下再無他物,全部家產隻有——陸明鬆開緊握的右手,掌心裏躺著兩枚明晃晃的硬幣——全部家產隻有這兩塊錢。這兩塊兒硬幣,還是陸明臨出獄時,李哥硬塞在他手裏的,說是出來打個電話用。李哥,是陸明的一個獄友。想到他,陸明陰冷黑暗的心裏,又覺得有點熱乎了,陸明可沒忘記,這裏麵,多虧了李哥照顧。
“李哥,你也就比我晚出來幾個月吧,我必定混出個樣子,好好給你接風!”
心裏如此想著,陸明踢開了兩隻棉拖,赤著雙大腳,甩開了步子,大步流星的向著市區走去了。
——那兩塊錢,他想留著。
陸明身體素質不差,腳步邁得也快,可是從四七監獄到市區,路程實在不近。陸明出來的時候,太陽還正當午,等他到了要去的地方時,一路所見已經是滿眼霓虹了。再一次看到那車如流水燈紅酒綠的花花世界,陸明隻覺著說不出的親切。三年的牢獄之災,沒有讓他有一點兒對失去自由抑或可能失去生命的畏懼,隻是讓他原本就有些偏執的性子,變得更加孤傲不屈了。現在重新呼吸著自由空氣的他,有著一種對前途充滿希望、覺得自己一定能東山再起的信心——現在已是一無所有,哪裏還怕失去什麼?就此低頭認輸,讓對手們逍遙自在,那絕不是陸明!
陸明現在要去的地方是一個兄弟的家。“兄弟”,陸明嘴裏不停念叨著這兩個分量極重的字眼,經過這一場大難的他,無疑對這兩個字有了更為深刻的理解。絕大多數的人,可能都擔不起這兩個字,而有那一兩個能擔得起這個稱呼的,陸明已決意把他們深深地刻在心底,用自己所能有的最大的能力來報答他們。而陸明現在要去找的這個人,他無疑就是一個擔得起“兄弟”這個稱呼的人。
按照那位兄弟留的地址,陸明一路詢問,轉個不知多少個彎,最後在一條狹窄偏僻的小胡同盡頭,看見了這麼一座又矮又舊的小房子,看見了已經三年不見的好兄弟。
“耗子?”陸明輕輕的出聲問道。
正專心趴在屋外小桌子上吃飯的“耗子”不敢置信的轉過頭來,看見了站在自己身後不遠的陸明。
“陸哥,是你吧,陸哥!”
耗子猛地從桌前的矮凳上起身,帶的桌子一陣搖晃,上麵的碟子碗筷呼啦啦的響,而放在桌子邊沿的一瓶啤酒一歪,眼看就要掉下地來。陸明一個箭步上前,眼明手快地抓住了快要翻到了啤酒——這可是一瓶酒啊,在裏麵的這幾年,陸明最缺最欠的就是它了,而女人是緊隨其後排第二。
彎腰將啤酒輕輕放在地上,陸明這才打量起自己這個兄弟來。與幾年前意氣風發的小夥子相比,現在的耗子,臉上幾乎滿都是生活的艱辛和歲月的無情了:飄逸帥氣的長發換做了中規中矩的板寸;從前明亮有神的眼睛裏現在也滿是掩飾不住的疲憊與困倦;臉上的塵土和陸明瞥見的黑黑的兩手,在從那前那麼愛幹淨的耗子身上是絕對不可思議的;而身上的那一套行頭,比起剛剛出來的陸明也好不到哪去。
看著他這一副模樣,陸明拍了拍他的肩膀,隻覺得自己鼻子酸酸的,“都是為我,這小子”!
而耗子明顯是還沒有緩過那股激動的勁頭來,一個熊抱上來,狠狠地拍了拍陸明的後背,之後又毫不停歇、也不等待陸明回話,就問了一大串子問題:
“陸哥,你剛出來?這就算完事了吧?怎麼不給我打個電話?我好去接你,你怎麼找來的?我這個小地方,一般人還真找不到,陸哥不愧是陸哥,對地圖還是那麼敏感啊,寶刀未老啊,哈哈。咦,這身上什麼味啊,你多久沒洗澡了陸哥,陸哥你果然一直走在我的前麵啊,我都以為我現在有夠不講究得了,聞著你身上這味兒,我才知道我還需要努力啊。這腳上怎麼了,陸哥你不會就這麼光著腳走來的吧。你肯定嫌鞋子太差扔了是吧,別介啊,看我這雙,前漏後開還穿著呢。你沒什麼東西要拿了吧,走,喝酒去,陸哥,你不少年頭沒喝,不行了吧,咱哥倆今兒練練,看我酒量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