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秋竹有些暗傷:“真羨慕你,要是我也能跟著出宮該多好”她自小就被賣進宮裏侍奉主子,如今雙八年紀,早已稱得是是“宮中老人”,距離她年滿出宮還有近十載的光陰歲月。
十年並不容易熬,隻盼著日子能快一些,她想出宮的念想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她就想看看如今京中的繁華光景,而不是每每隻能聽季子棠的描繪,然後在字裏行間的話語中自己勾畫幻想。
“你想出宮?難不成是想嫁人了?”秋竹臉上泛起羞澀:“哪有女子不想成親嫁人的?”。
季子棠便不想,她早就為自己設想好了往後的日子,若是能和這個九重天撇清關係,她就幹脆帶著檀梔,找一處風景優美,卻了無人煙的地方,種一片桃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源湧銀浪笑春風,堪比世外桃源般。
整日彈琴書畫,閑來撥花弄草,直至終老,雲遊四海的日子,何其逍遙快活,怪不得少時錦堂總說她沒有半點女兒身姿,活脫脫一個野小子,若是生的男兒身,自然沒什麼不妥,偏偏是個女兒身,丟不掉的規矩禮儀和男尊女卑。
“倒不如,我向三皇子請了願,到時帶你一同出宮,反正來日府裏需要人手,你又伺候他這麼多年”其實季子棠也是想有個知心的人伴著她。
說起秋竹的為人,季子棠倒是讚歎不停,長生殿裏伺候江孝珩的人不多也不少,卻隻有秋竹和她脾性相近,十分投緣。
要是換作旁人,整日裏各自安生,絕不會深交親近,也不顧得聽她說尖酸辛苦和早水晚粥的過往經曆。
“我自小就入宮為奴,隻盼著年芳二五時出宮安家得子,怕是連這點期盼也是遙遙無期的,哪裏還妄想著跟著主子一道出宮”。
她這樣說也是情理之中,宮中年滿出宮的,若不是伺候不當惹主子不悅,便是平級低下,向她這樣做事麻利,又得主子順用的,自然不能輕易放她出宮,北四所掌事姑姑便是頭例。
季子棠記得從前得了閑和她聊天時才知曉,家裏當日已為她定下親事,雖然不是什麼大戶人家,但是男方為人老實,就是有一點身殘,倒不礙著二人過日子。
日子雖然清貧一點,但至少沒有勾心鬥角,姑姑自己自然是滿心期盼的,想著自己黃花半老,還能婚嫁,也算是上天待她不薄,可到頭來,內侍省卻沒有在名單上提筆她的名字,隻因為她辦事能力強,為此不僅晉了她的等級,又將北四所交給她掌管。
最終所有的盤算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念想沒了,好好的姻緣也與她錯過了,換來的是一個須有的官銜職位和深宮的圍困。
季子棠隻記得掌事姑姑和她說過一句,最讓她難忘的話:“後半輩子,就是死也隻能死在宮裏了”。
秋竹的後怕,也是於此,她見過太多品級高的姑姑,年紀輕輕的日日勞作,搞的自己身體慢慢垮掉,到老時隻能得了主子恩賞,一個人冷冷清清的在宮裏“熬”日子,說來也是萬般無奈。
日子過成了,將死之狀,可就算這樣也比不過冷宮裏的女人們,至少她們曾經也擁過男人,可是很多姑姑,怕是到死了也是黃花老姑娘處子之身,何其悲涼。
這感覺就是白走世上一遭,還不如投胎轉世成一畜生,吃吃睡睡,就算被人宰割了,也不至於留有遺憾。
秋竹深知若想出宮再領略一番京中景象隻能成為庸閑之輩,可那樣連保全自己也成了枉笑,如果既想保全自己又想出宮,卻成了左右為難的事情,所以說世間萬事豈能安於人心。
季子棠寬慰她:“莫不是如今連我也不信了?”。
秋竹多想告誡她,宮裏向來沒有信任二字,看重的隻有權位,得權者才是得天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