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子棠畢恭畢敬的端著托盤,跪在床榻一側,皇上接過茶水掀開杯蓋推盞,生怕水溫太沸。
懿妃一飲而盡,皇上這才適逢開口說道:“你乃六宮最高位份的禦妻,頭風發作的這般厲害,卻無人照料,可知平日裏你身邊的人是如何幫襯你的”見懿妃這會神誌清楚,皇上才開口責問他,語氣中倒是沒有君主的淩厲,而是充滿了疼惜。
“臣妾無礙,想著薛妹妹身子不適,怕影響了子嗣,到底她母子二人的身子更貴重一些”。
皇上漠然的瞧著殿內的太醫:“好在懿妃及時蘇醒,不然你等死罪難逃,各自下去領板子,罰俸祿吧”即便皇上降罪與他們,卻不得不三跪九拜的齊聲道一句:“謝主隆恩”比起死罪,活罪已是開恩。
懿妃理了理鬢角的碎發,尤為內疚的說道:“臣妾本不想驚擾皇上的,隻是年紀大了,身子也垮了,從前頭風發作個三五天也尚且熬的住,現在卻一宿也未合上眼”。
“在朕心裏,蘭兒,你永遠都是貌美之人”蘭兒是懿妃的小字,從前在府邸裏皇上總喜歡這樣喚她,入了宮以後,倒是很少有機會聽皇上叫她一聲“蘭兒”,皇上話音剛落又添了一句:“你宮裏的人也該當罰,主子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竟沒人去殿前通傳一聲,昨日是誰當夜的?”。
胭脂伏地手指著季子棠跪拜的方向:“昨夜是稚夢當值”。
季子棠微微抬起頭回答:“奴婢季子棠而非稚夢,名叫稚夢的宮婢自知自己犯了錯驚了神,早些時辰在茶水間麵壁思過,奴婢瞧見她雙膝跪地犯著血跡,怕她髒了娘娘的慧眼,便自作主張讓她回屋歇息了”說罷,季子棠將頭叩得很低。
懿妃搶在其他人開口之前說道:“既然如此皇上也不要怪罪懲罰了”。
隨後珍嬪帶頭,聽聞懿妃蘇醒帶著徐才人和薑寶林前來探望,榮昭儀怕遭人話柄便一同跟著來了,四個人盈盈一拜,直到皇上讓她們起身後才紛紛落座。
珍嬪最先開口:“別怪嬪妾說句不當聽得,娘娘本意是體恤六宮,可旁人卻不知體恤娘娘的身子”珍嬪說話間細細地端詳著皇帝的反應。
“那還不是恩寵過盛得罪不起”落在珍嬪前座的榮昭儀譏諷的跟著添油加醋,話說完眼神一轉看向皇上,不動聲色的嘟囔了一句:“嬪妾這一次可要為懿妃姐姐出頭了,皇上可不能這麼委屈了懿妃姐姐”。
在座幾人麵麵相覷,二人關係平日裏素有耳聞,今日話鋒語尖的也不過是想借助懿妃這事了卻自己的心結。
懿妃哪能遂了她的願,就算開口貶低薛氏,也得由著她自己來,豈能有病痛折磨她受著,風頭倒是讓別人占去的道理。
懿妃向來溫和平善,也從不以位份壓低旁人,思前想後懿妃隻說了一句:“皇上,不如就作罷了吧,臣妾這會兒不也沒事了麼”。
到底皇上還是知情分的人,孰輕孰重自然了然於心:“傳朕旨意下去,薛氏生產之前不得出入六宮”唯獨又特意囑咐了一句:“她好歹有孕在身,吃用別虧待了她”。
榮昭儀不肯作罷,上前福身大膽的說道:“薛妹妹有孕尚且不足三個月,皇上此行暫居大行宮兩個月有餘,到時薛妹妹也是五個月的身子,距離生產時日較近,再還宮定是吃力,嬪妾想不如先送薛妹妹還宮,加派人手貼心照顧,也為來日為陛下降得麟兒”。
幾個人心有擔心,隻怕榮昭儀心裏藏著小心思,皇上也多加思索一番,覺得也時又道理在其中的,就對四喜說道:“那就去辦吧”。
榮昭儀抓住了皇上在乎子嗣的心理,一舉成功,反倒珍嬪深吸了一口氣,暗地裏做想:“日後天高皇帝遠,薛氏也隻能自求多福”。
經過昨日夜裏一事,薛氏已經暗自悔過,她狠狠地對自己的貼身宮婢香草責罵道:“你這計量非但沒有給懿妃三分顏色,反倒搬起石頭砸了我自己的腳”話剛說完,薛氏抬起腳狠狠的踹了香草兩下。
香草軟下身子欠身說道:“奴婢...奴婢哪成想,事情會發展到這副田地”。
隨即四喜送來的旨意更是讓薛氏挫敗,明日起立即送她還宮,並不是所有來大行宮的人都會提前還宮,唯獨她一個人,說到底皇上還是怪罪她了。
他不是說隻寵愛自己的麼,不是說了她現在懷有身孕,想如何都依著的麼,那些他一次次說擱淺的繁文縟節,到底還是虛情的假意,眼睛裏瞬間蘊藏了眼淚。
薛氏低下身子恭恭敬敬地磕了一個響頭:“妾身遵旨”。
到了這一刻她才明白,寵愛不代表一切,隻不過是生存在後宮裏的必需品,位份固然重要,人人都說她得到的椒房之寵不比榮昭儀少半分,她以為憑借這半分便可以和懿妃抗衡,原來並非如此。
她下錯了賭注,也怪自己的心急魯莽,更加責怪聽從了香草的荒誕之詞,才將自己演變成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