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南方緩緩步出酒店大廳,他仍然擁有多年以前的高大背型,寬肩膀厚實胸膛,但卻步履蹣跚。我特意放慢腳步走在他身後,心裏明白,在這種特殊的時刻,我們之間,需要一個適度的分寸。
南方下台階時尤為小心,右腿先邁下去站穩,然後略微抬高一旁身子,緩緩的移動左腿。但我隻是呆呆在站在身後凝視他,努力克製自己不要上去搭手,路過的人紛紛回頭對我們行注目禮,那種眼神,仿佛在說,嘖嘖,這人,看著都不上去幫幫忙!
“一會兒去哪裏看戲?看什麼?”我實在受不了旁人的目光,上前拉拉南方的胳膊,問他。
“去了就知道。”他咧咧嘴巴,皓齒微露,似笑非笑的,說罷在酒店門口攔下一輛的士,兩側的服務生趕緊上前替他拉開車門。“進來呀。”南方努努嘴示意,我這才心存疑惑的跟著上車。
車子在三環路上堵了一小會,約莫大半個小時的功夫,來到西三環邊上的一個安靜的小區停下,跟著南方下車,抬頭一看,門口的大理石橫牌上寫著三個字“芙蓉園”。分明是個住宅區啊,心裏隱隱約約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到底要帶我來看什麼?”
“別著急,等等,一會就知道了。”南方有些古怪的看著我的眼睛,雙目暗暗流露光華。
他在花園涼亭裏麵找了個石板坐下,拍拍旁邊的位置,“走累了,休息一會兒。”我抬眼一看,他額頭上果然汗津津一片,從包包裏掏出紙巾交給他,在他邊上坐下。
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麼藥,正想問,卻聽見他輕聲細語的問,“你了解他麼?”
“誰?”我驚了一下,也明明知道他說的誰。
南方嗤笑一聲,手指輕輕滑過我的發梢,“他的過去你了解麼?你又知道他和什麼人好過,有過什麼曆史?”
啊!他竟然打聽這麼清楚,刹那間,隻覺得心裏有火星子嗖嗖的往上躥,找我來這裏就是為了說這事兒?不,我早已決定聽從自己的的心意。
“你真的能接受?”他凝視我的雙目,大為不解的神情。
“是的,我接受。”
“聽說,王碧雲有個孩子。”
我心裏咯噔一下,幾乎是跳起來,“什麼?你打聽我們?”
“是‘他們。’看來你還不知情。”
“不,我當然知道,王碧雲已經再婚,做母親不足為奇,南方,你我之間,已沒有可能,請不要滋事。”我甩開他的手,刷的站起來,邁開大步朝小區門口跑去,忽然間不知道從哪裏橫穿出來一個白衣粉裙的小女孩,撞到我身上,一頭跌坐在地,哭起來。我驚呆了,趕緊蹲下身將她抱起,這才發現,這是個極其可愛的小女孩,晶瑩剔透的肌膚,粉嫩的小手抹著眼淚,萬分委屈的看著我,鼻頭一抽一抽的,兩條小辮子也跟著晃來晃去。
“小妹妹,對不起,對不起。”我向她道歉。
這個時候,一個保姆模樣的中年婦女從遠處跑過來,“哎呀哎呀,雲雲摔到哪裏沒?”說罷,拉起小孩兒的手將她從我懷裏接過去。
中年婦女上下打量孩子,見著她沒事兒,略微放心。但小女孩卻更加嬌聲嬌氣的哭起來。看來小公主不好應付,中年婦女麵露難色,“這孩子,脾氣大,不好哄。”
我手足無措的向她們道歉。許南方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跟了過來,從衣服兜裏掏出一個蝴蝶結頭繩哄她,這才噤聲。
“等的正是她。”南方望著小女孩笑,又仿佛自言自語
我心裏咯噔一下,他完全是有備而來,連這種哄小女孩的禮物都有。
“可愛的小公主,”南方按住一邊膝頭,彎腰,俯下身子,笑咪咪的問,“小公主,告訴叔叔阿姨,你幾歲啦。”
那保姆見孩子不哭了,南方和我的模樣並不像壞人,也對著我們笑,動動她的胳膊,“告訴這個叔叔,幾歲啦?”
小女孩一仰頭,烏黑明亮的眼睛看住南方,牽牽嘴角,“四歲半。”
南方朝她伸出手,“來,握握手。”小女孩仿佛很滿意一個大人與她的交流,乖乖伸出手來。
“來,告訴叔叔,你叫什麼名字?”
小女孩害羞的笑,回轉身抱住保姆的大腿,一頭躲到大人身後,良久,輕輕吐出三個字,“李——雲——裳。”
啊!刹那間,有股血氣上湧,我連連倒退幾步,隻覺暈頭轉向,不會是…….
“你媽媽是不是叫王碧雲?”
聽到這三個字,小女孩子忽的從保姆身後探出頭來,微笑,點頭。保姆聽到南方說王碧雲,半信半疑的問,“啊,你們認識雲雲媽媽?”
南方點頭,“是她外地的朋友,來北京,順便過來看看碧雲姐,方才打電話,說是還在單位,所以在這裏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