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還有一條腿好使。”他咧嘴笑笑,玩笑似的看住我的眼睛。
我還是不放心,“我來吧。”
交換座位的時候,仿佛聽見一聲輕輕的歎息。心裏恁地不是滋味,不過沒辦法,安全第一,我不允許那樣的事情再發生。
南方帶我去了縣城老家,走高速路,兩小時到。我按照他的“指示”徑直將車子開到羅漢坡。山坡縮了一半,隻是蜿蜒曲折的青苔石板路消失無蹤,換做整齊的台階,南方示意上去。我跟在他後頭慢慢地走,默默的看著他有點遲緩腳步,一時間感慨萬千,什麼話題也想不出來。
他忽然停下來,回轉身叫我,“衾衾!跟在後頭做什麼?看都看不到你,還以為丟了呢”
忽然間鼻頭一酸,眼淚快要掉出來,隻好跑到前麵去和他並肩走在一起。看他不大方便的樣子,很想扶著他,又不知道怎麼弄才好,擔心添亂,就這樣走了一段,他終於熬不住了,臉頰紅撲撲的,輕輕吐著氣。我便識趣的喊著累,停下來歇一歇。
南方額頭上出了一層密密的汗珠,脫掉外套,薄薄的連帽T恤散發出熱氣,仿佛有一股熟悉的氣息撲鼻而來,清新,熱烈。
“上去做什麼呢?”我忍不住問。
“看了就知道了。” 他張開寬大的手掌對著脖子扇風,一顆汗珠兒從睫毛尖上跌落。
我們坐了一會兒,拍拍屁股繼續出發,我扶著他,感覺他身體微微的顫動,想來一定走得十分累。
我看到了滿山遍野的梔子,當然,沒有花,徑約摸半米高,微風拂過,我仿佛嗅到那種清幽淡雅的香氣。激動半天說不出話來。
“時間太緊迫,趕著叫工人下種,來年春天才開花。不知你是否喜歡?”
“你種的?”
“為你種的。”
他按住我的兩個肩頭,咧開嘴笑,露出貝殼般的牙齒,熱氣褪去,皮膚在陽光下顯得有一點蒼白,但眼眸一如當初那般清澈明亮。
那個同我一起在山坡上打滾的少年,仿佛又回來了。
我不知如何作答。這份禮物太厚重,我怕承受不起。
“記得上大學的第一年,參加話劇社,演一個詩人,有句台詞是——
After long years,
How shall I greet you?”
說到這裏,他別轉臉望向遠處。
我自然記得,下一句是,“With silence and tears。”刹那間,內心淒惶酸痛。時間在一邊悶不吭聲,卻暗中了改變了一切。
南方忽地拉起我的手,微微顫抖,語氣激動,“衾衾,我們在這裏有那麼多的過去值得珍惜,也許我們還有時間呢?”
我立在原地動彈不得,隻感覺鼻梁中間一陣酸熱。差一點陷進去,如果不是書明的電話在這個時候將我驚醒,“在寶詩龍店裏選鑽戒,衾衾,你喜歡哪一種戒托?六爪皇冠款?四爪鑲?還是牢固的包鑲?樣式好多,我真看花眼了。”
“隨便。”我幾乎是脫口而出。
“什麼?!”書明在那頭驚呼,聲線明顯提高。
連我自己也嚇了一跳,這才想起來,他昨天電話裏頭提過要去歌德路珠寶店看看。“不,我的意思是,你覺得好看的就可以。”
書明沉默,大概覺察出我這邊不對勁,過了一小會兒,換了個溫和的語氣,“這樣吧,我拍些照片,晚上電郵給你,你細細選。”語氣已經恢複平靜,聲線不高,卻自有一番威嚴。
“好。”
掛了電話,心中後悔得不得了,這話太叫人大跌眼鏡。怎能隨便呢?難怪,連李書明也震驚。
南方拍拍我的肩頭,意味深長的複述我的話,“隨便,隨便,嗬嗬,婚姻怎能隨便?我覺得,你還是慢慢來,精挑細選並不過分。”
此話弦外有音。我隻當作沒聽見。
我們在山頭上呆了好一會兒,直到肚子咕咕叫,想起來還沒有用午飯,這才拉著南方慢慢下山。在山下那條老街上,驚奇的找到當年的小吃店,門臉擴大了,掛著醒目的招牌,黃底紅字——“姚記涼粉。”南方拉著我興高采烈的“跑”進去,客人們紛紛回頭看這個架勢十足,一瘸一拐的小夥子,不過他倒不以為意。我們要了很多小吃,老板由當媽的換成女兒,但手藝還是當年的手藝。我們坐在木條凳上望著滿桌子美味,可惜眼大肚子小。
“衾衾,記得你最喜歡這種黃色涼粉,你先吃,剩下的給我,我肚子餓,先來這個麻辣小麵墊墊底。”南方舉著筷子,對我笑。
我實在想不出任何拒絕的話語。當年的兩個小夥伴,好像又回來了。
他仍未習慣食辣,一麵吃,一麵嘶嘶的哈著氣,鼻尖上的汗珠在午後暖哄哄的陽光底下速速蒸發掉,我聞到南方的衣服上有陽光曬過的氣息。
時光宛若倒流,盡享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