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梔子花開(2 / 2)

我哪裏肯罷休,他這一步走錯,我這邊曙光即現,勝券在握了。“不行,男生還耍賴,是不是男的喲?”我故意說。

他聽我這麼一講,臉上立馬掛不住了,“好吧好吧。”

那一盤,南方自然是輸掉,看得出來他心裏並不服氣。

我看他不太高興,第二天正好又是周末,臨睡時上樓敲他的門,“南方,明天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

“哪裏哪裏?”

“去了就知道。別睡懶覺喲。”

“好啊好啊,明天你來叫我起床。”

第二天是個陽光明媚的初夏之日,我帶南方去了縣城邊上的羅漢坡。出發前,我灌滿一整壺水,放在南方的背包裏。

我們爬了半個多小時才到山上。隻見一朵朵素潔的山梔子花開放在那些壯實的小喬木枝頭上,像是一張張潔白如玉的笑臉。梔子樹整株整株白綠相間,油光發亮,酷似翠玉所雕。微風中悠悠飄來一陣陣淡雅的幽香。我穿梭在花叢中間,摘起一朵朵小花,沒多久就捏了滿滿一把。這時候突然抬頭,南方不知什麼時候已遠離了我的視線,我四處張望,害怕弄丟他,畢竟他是外地人,對這裏又不熟悉。

正著急呢,眼前一黑,有雙大手蒙住我的眼睛。“衾衾!”我扒開他的手,轉過身去,陽光底下,他的肌膚呈現出一種近似小麥的顏色,雙目清澈明亮,張嘴笑,露出貝殼般的牙齒,笑得再燦爛一點,尖尖的小虎牙也露出來,頭發剪得短而整齊,充滿陽光健康的氣息。他從我手中接過花束,輕輕放在地上,挑出一朵開的最盛的,折掉多餘的花枝,輕輕插在我的頭上。那一刻,我感到左邊臉開始發燒,那個樣子一定是紅霞滿天飛。我有點囧,別過身去。

“蜀國花已盡,月桃今又開。色疑瓊樹倚,香似玉京來。”南方帶著濃重的台灣口音念出這麼幾句。

從沒想到他還對古詩詞有興致,我不禁對他刮目相看。“南方,你背得這詩?”是劉禹錫的《詠梔子花》。

“爺爺喜歡詩詞。從小教,慢慢地記得一些了。”南方專注的看著我的眼睛,“衾衾,你是杏仁眼。”

我有些不好意思,岔開話,“你還記得什麼詩?念來聽聽。”

南方上前幾步,撿了塊整齊一些的草地坐下來,又放下背包,掏出一本雜誌,展開書頁,鋪在地上,“過來坐。”

我開開心心的在他身邊坐下。

南方神神秘秘的看了我一眼,轉過頭去,開始講,“你就要走了嗎?還沒有天亮哩!刺激耳膜驚恐顫抖的不是雲雀,是夜鶯。夜晚它在那邊的石榴樹上歌唱。相信我,親愛的,那是夜鶯在歌唱。”他停頓了一下,眨眨眼睛看著我。

那是《羅密歐與朱麗葉》的經典對白。我突然有點不好意思,埋頭看著腳下,突然想起什麼,打開他的背包,掏出水壺遞給他。

南方喝了一口,繼續念,“那是報曉的雲雀,不是夜鶯。瞧,親愛的,嫉妒的晨曦在東方給陰雲鑲嵌了金邊;夜的燭光——星星已經熄滅,喧鬧的白晝輕悄悄地來到迷霧籠罩的山巒。我必須離開逃生,要不就留下等死。…….”

萬萬沒有想到有時候還嬉皮笑臉的許南方居然能背得小說裏麵的對話,並且感情飽滿。後來才知道,他是學校話劇團的演員。

那個梔子花開的初夏,因為南方的到來,變得五彩繽紛,並不隻是單純的白色。隻記得,南方快活得在草地上打滾,我高興的唱起了歌。

下山的時候,我去路邊小店買麻辣鳳尾魚吃,那個年頭我們這邊的學生中很流行的小食品,麻辣味重,又很香,吃上癮了,一袋接著一袋。南方看我吃得歡,也嚐了嚐,味道果真不錯,一口氣吃下一整袋,後勁上來,辣的他直哈氣跳腳,連拍我的肩膀好幾下,又說不出說,我問他幹啥,他停止了哈氣,急急地說,“衾衾,快,幫我買瓶冰水來。”

我拿上錢就跑開了,一邊上咯咯笑。

這一回,他們隻待了一個星期。時間匆匆如流水,離開的時候,我鼓起勇氣問,“南方,還會再來嗎?”

南方並沒答話,而是盯著我的頭上看。

我心裏發毛,心想,難道我臉上哪裏不對勁?擺擺手在他眼前晃兩下,“你——”話說到一半,發覺頭上有東西。

“別動!”他一麵說,一麵輕輕撥了撥我的頭發。一片梧桐樹葉掉落地上,有條肥肥的小青蟲滾出來。真嚇我一跳,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待我回過神,南方揚揚嘴角,小虎牙露出一點點,微笑著說,“我們還會來,衾衾,我們會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