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三日,夜。
夜已深,白天熱鬧非常的街巷上已沒了人聲,隻剩下淒風陣陣,送來瑟人心骨的寒意,也送來教人斷腸的悲歌。
燈火如豆,在風中左右上下的搖曳不定,使巷角的那坐小棚顯得那麼蒼老,那麼孤獨。
王老漢也十分孤獨,十八年前,他獨自來到這個小鎮後,就一直孤身一人,靠開家小酒鋪維生。
附近的人都知道王老漢是個怪人,平時言語很少,他沒有朋友,也不願意結交朋友,所以,雖然他在這裏住了很多年,卻連一個朋友甚至熟人都沒有。
可是在三天前,這個不願交結朋友的王老漢居然交上個朋友,而且還是個隻有十八,九歲的“乞兒”。
剝蝕的桌上擺著四個空酒壇,燭火就放在王老漢和他“朋友”的中間,他的“朋友”一直在喝酒,王老漢也一直在看著他喝。這位“朋友”雖然已經喝了四壇酒,王老漢卻沒有一點阻攔的意思,隻因他知道他心裏的苦。
無論誰最心愛的女人要嫁給別人,他心裏總是不好受的。
他的“朋友”蓬頭垢麵,衣服上被撕裂了好幾處,並散發著一股股腥臭味,這正是王老漢三天前看見他的模樣,當時這位“朋友”正被三隻狗追著咬,還好被王老漢遇到趕走了狗,並收留了他。
他已經住在小棚三天,卻沒和王老漢說過一句話,王老漢讓他住下他就住下,每天隻是喝酒、睡覺,醉了睡,醒了喝,王老漢也是聽他醉後的胡話猜出點端倪的。
現在“朋友”終於倒下,王老漢卻慢慢站起身,搖頭苦笑道:“各位想要什麼酒?”
孤夜並沒有人,他在和誰說話?
沒有人回答他。
王老漢歎了口氣,道:“各位不用擔心酒錢,今天我請客。”秋風漸大,刮起不少落葉,落葉散盡,忽然就多了兩個人。
這兩個人都很瘦削,一高一矮,但眼中卻迸射同樣攝人心魄的光芒。
王老漢笑道:“原來是賢昆仲,請進來小坐,如不嫌棄,嚐嚐本店的燒刀子,如何?”
高的那人“哼”了一聲,道:“十八年未見,難得你還記得我們兄弟。”
矮的拿人卻冷冷地說道:“我們兄弟今日是來討債的不是來喝酒的。”
王老漢哈哈笑道:“十八年不見,想不到賢昆仲仍是風采如昔、脾氣如昔啊。”
高的那人道:“彼此彼此。”
矮的那人道:“廢話少說,我們兄弟今天既然來來討債,就沒打算再空著手回去,咱們跑江湖的哪來那麼多客套?”
王老漢歎了一聲,喃喃說道:“王某一生欠債甚多,卻不知今日要還誰的債?”
矮的那人厲聲喝道:“當然是我兄弟的債!”
“昔日你們三條鞭子猶不能動王大俠分毫,如今隻剩下兩條又老又爛的破鞭子,竟還厚顏無恥的來向王大俠討債,真不知天高地厚!”巷口深處忽然又大步踏來一人,濃眉大臉,十分的魁梧健壯,此時正鄙夷地瞧著兩人。
銀桂三鞭曾是橫行太行山一帶的大盜,三兄弟狼狽為奸,奸淫擄掠、無惡不做,十八年前再次做案時,恰巧被王東青撞到,經過一番激戰,三鞭中的丁舉鵬中刀身亡,王東青也負了不輕的傷,由此雙方結下深怨。
兩人同時色變,惡狠狠的回頭忘去,兩對緊握的拳頭忽然就鬆了下來,臉上充滿了驚悸之色,個子高的那人顫聲道:“是你?”
來人帶著嘲弄的口氣道:“是我,我今日也是來討債的。”
兩兄弟對望一眼,矮的那人強聲道:“殺弟之仇,不共戴天,你郝老三名頭雖響,我兄弟卻也不懼你。”
王東青笑道:“難道郝兄是來報昔日那一刀之仇的?
郝老三正色道:“公平比武,郝老三敗得心服口服,但王兄難道忘了郝誌通?”
王東青沉吟道:“開山斧郝誌通?”
郝老三道:“他是我侄兒。”
王東青道:“原來如此,看來我的命還是留給你好,起碼你會為我準備口睡覺的棺材。”
“我送你口上等的楠木棺材。”
話音剛落,空中竟真的飛來一口棺材,棺材上居然還站著個人,頭頂儒冠,身著儒袍,一副文士打扮。
王東青朗聲道:“原來是靈州儒俠大駕光臨。失迎失迎。”郝老三眉頭一跳:“張宿儒?”
棺材已落地,諾重的一口棺材落地時竟全然無聲,更沒有激起半點塵土,銀桂三鞭和郝老三均是心頭一震,暗暗佩服。
一絲儒雅的微笑自張宿儒的嘴角擴散開來,道:“正是張某。”又望望銀桂兩兄弟道:“銀桂三鞭有丁舉仁、丁舉鵬、丁舉雲,二位是……?”
他這段話表麵上是問話,但誰都能聽出裏麵的含義:就憑你們銀桂三鞭還不配讓我知道。“高的那人臉上一紅,卻不敢不回答,抱拳輯道:”在下丁舉仁、三弟丁舉雲。“
王宿儒道:“素聞銀桂三鞭大名,如雷貫耳,今日到次相必是為了殺弟之仇吧?”
丁舉仁道:“正是。”
張宿儒道:“為弟報仇,天經地義,外人是不便插手的,隻可惜王大俠的命今天隻能是我的,不知三位有何意見?”
丁氏兄弟麵色一緊,郝老三冷笑道:“王大俠和你有仇?”
張宿儒淡淡地道:“他和我並沒有仇,隻是他殺了我的弟子。”
郝老三皺眉道:“王大俠,你怎麼說?”
王東青苦笑道:“我欠的債雖多,命卻隻有一條,今日我已抱必死之心,無論還誰的債,都無所謂。”
王宿儒轉身看在和三人,笑道:“三位可考慮清楚?”
丁氏兄弟忽然展顏一笑,丁舉仁道:“本來殺弟之仇是非抱不可的,但如今王大俠開口了,自然—。”他的話音突頓,兩兄弟似乎早有默契的反手在背後一甩,兩條銀燦燦的鞭子已毒蛇般纏向張宿儒的脖頸。
銀桂三鞭名動江湖二十餘年,死在他們鞭子下的已不知有多少人,其中更不乏一流的高手,此刻,雖然隻剩下兩條鞭子,但驟然出手,先機已占,二人的臉上已露出笑意。
鞭勢迅疾,剛猛狠毒,又出其不備,眼看鞭梢將要觸到張宿儒的脖頸,郝老三卻歎了口氣。
隻聽“砰,砰”兩聲,丁氏兄弟已齊齊的倒摔出去,兩條鞭子也落入張宿儒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