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
“哎喲……”
“哎喲!哎喲!哎喲!”
床上之人剛開始還似模似樣地呻吟著,哼了數遍,竟都無人理會,他愈加不耐,聲調故意變得急促,死死盯著門口懸下的吊蘭,一臉的忿忿。可任憑他怎麼喊,門外的庭院裏,依舊是寂寥,甚至連一絲風都沒有,花草樹木靜靜佇立。
他最後的一絲耐心終於也被磨平,幹脆扯了嗓子大嚷起來:“到底有沒有人啊?是不是都死光了?至少來個收屍的人啊!本公子就要死在此處了!”
這通叫果然頗有收效,他話音剛落,門外就走進一個小童。床人之人大喜,趕緊微微欠起了身子,再定睛看清小童容貌,頓時又換上了一副憤慨之情,恨恨罵道:“莫天涯,你有種!要是本公子這次死不了,定把你這莫醫廬大卸八塊!把你滿院花草盡數鏟平!再把你頭發拔光!眉毛剃光!以泄本公子心頭之恨!”他神情激憤,罵罵咧咧,小童竟如沒聽到一般,徑直走到桌前去換藥香,動作有條不紊,滿臉平靜。
喊了半天,那人終於筋疲力盡,仰頭躺在枕上,嘴裏嘟嚕著:“罷了,你叫人拿紙筆過來,讓本公子留遺書一封,本公子已經不堪你的折磨,決定自我了斷了。”
“這個主意不錯。”隨著門外聲音飄入,又進來一個身影,他向床上掃了一眼,淡淡道,“不過別死在我這裏,免得外人誤會我醫術不精。”
這床上之人,正是被張知秋一掌擊傷的上官邪,見到莫天涯進來,他咬牙切齒道:“莫天涯,你夠狠啊,明知道本公子最耐不住寂寞,不僅把阿福遣走,還找個啞巴童子來伺候我!你這死氣沉沉的破地方,沒人講話也罷了,鳥都不叫一聲,終日就是躺在床上發呆,活人都要給憋死!”
上官邪一番發泄,莫天涯仍是表情淡然,道:“中氣較足,看來恢複得不錯,難怪這兩天,我這裏的聒噪之聲增添了不少。”
“你!”上官邪氣得不行,他眉目一轉,又換了副可憐神情,“既然恢複得好,不如就讓本公子回家養傷?免得攪了你的平靜。”
莫天涯在桌邊坐下,端起小童泡來的一杯香茗,道:“好。”
“你說什麼?”上官邪有些不敢相信。
“明日,我就離開揚州,你傷勢已經穩定,盡可自便。”
“離開?”上官邪正了神色,“怎麼這麼突然?你不是說,此次來揚州是受人重托,難道所托之事已有眉目了?”
莫天涯搖了搖頭:“尚無眉目,但剛剛收到飛鴿傳書,托我之人,舊病突發。”
上官邪雖一向喜歡和莫天涯抬杠,多年知交,其實感情深厚,此刻見他要走,不免心中有些傷感。性格使然,他仍強撐著擠出一絲笑道:“這幾日險些把本公子憋壞,你走了最好。”
“離開之前,我還想問你一句,這麼多天過去,你仍是不肯說出傷你的是誰麼?”莫天涯目光炯炯,望向上官邪,似乎有些不甘。
當日的一幕,又在上官邪眼前重放。那個少年,在自己身前,平平拍出了一掌。可是,在他飛出擂台的瞬間,分明看到少年定定望著兩隻手掌,眸中折射出無比的詫異。雖然怒,雖然驚,但平靜下來,直覺卻告訴他,少年並非故意。這個少年,曾在穿雲居中打抱不平,曾在深夜橋畔信誓旦旦,他有著一張幹淨的麵容,一雙透明的眼睛。所有的這些,竟然,讓自己再也怨不起來。
見他凝神思索,莫天涯繼續追問著:“你可知這一掌幾乎要了你的小命,竟還如此隱瞞?”
“哈哈。”上官邪突然毫無預警地笑了起來,“你也說是幾乎了,本公子這不是活得好好的,不要隨便咒本公子死嘛!”
莫天涯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這性子,也不知幾時能改,我再說一次,出掌之人,在純陽內力中,竟隱隱夾帶著陰寒,似乎使的是邪門招數,不可大意。”
“知道了,知道了。”上官邪裝作不耐煩地揮著手,“平時找你說話影子都不見,難得想清淨片刻,你又劈裏啪啦說這許多。”
莫天涯無奈站起身來:“罷了,阿福片刻就到,你如有事尋我,可至晉中慕容山莊,保重。”說話間,他身形已遠,院落裏又重歸寂靜。
慕容山莊?上官邪微微一愣,輕蹙了眉心。
……
夕陽抽走了它的最後一抹嫣紅,夜幕低垂,白天裏喧鬧的慕容山莊此刻半掩在夜色之後,顯得格外靜謐。陰陰樹色籠罩著屋頂,偶爾有陣風拂過,便看見一片巨大的黑影輕輕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