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有了睜眼的力氣時,身上的痛覺已經消退了十之七八,隻剩下受損的筋脈依然牽扯著敏感的神經。而天,已然大明。
她站起來,徑直走向遠處的海岩,於它們中選了一塊小石頭,用更大的石頭砸碎,從中揀起一片最鋒利的薄石片,使盡全力劃上自己的右腕。
鮮紅的血液噴湧而出,在已然蒼白的皮膚上淌過,統統沾染到濕濕的沾在一起的白衣服。她靜靜的看著自己的鮮血在白衣上染出一片絢麗的紅色圖案,欣慰的抿嘴微笑“現下,你生死未卜,現下,我生不如死。那麼,我去那邊陪你或者等你吧。也許,在喝過了孟婆湯之後,來世,你可能會喜歡我?”意識漸漸模糊,“唉,就這樣吧。應該不會再醒來了吧?我真的,真的累了,好累,好累……”
朦朧中,似乎已經到了奈何橋頭,正前方,立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啊,世遺哥哥!他手中,正拿著那碗孟婆湯,似乎猶豫著,當喝不當喝
良久,他終於仰頭,一飲而盡。
心裏突然空蕩蕩的失落,現在,他已經連記都不記得我了啊。正想著,他轉過身來,目光清澈如水:“姑娘,到你了。”
“啊,謝謝……哎呀!”澀然接過遞來的碗,卻沒有力氣和勇氣拿穩它,碗口翻轉,正蓋在右腕上,滾燙的湯澆上去,火辣辣的疼。
“啊,你沒事麼?”他語氣關切,猶如初見的那個下雪的夜晚裏,出手擋開那巨大圓木時的神情,善良的,沒有雜質的神情。
她卻已不複那夜的狠辣和倔強,極淡極低的說:“沒事,沒事,謝謝啦。”聲漸降低,以至於沒有。
一旁的孟婆皺眉:“給,小心些,別再翻了。”
“嗯,謝謝。”伸手接過,仰頭抬腕,也準備著一飲而盡,卻又被他的話語打斷:“……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轉頭看他,目光,依然如水。
於是苦澀的笑,強顏的笑:“我叫曆勝男,你要記住了哦。”
他疑惑,似乎想起些什麼,最終,卻仍隻是說:“曆、勝、男,嗯,我記住了。”
湯放到了唇邊,不敢再望他一眼,回避啊回避,但是依然能感受到,那雙清澈的眼睛,正望著自己。
喝吧,喝下去,就會忘記你,就像你現在已然忘了我一般,我要,忘記你。過了這奈何橋,從此,我們就做不相幹的陌生人吧。你會忘了我的刁蠻,忘了我的心狠手辣,忘了我的不擇手段。而我,也不再記得你對我的好。這樣於大家,都是好的。
怎麼,這不正是自己期望的麼?為什麼猶豫?為什麼掙紮?
“不!我不要喝!”她聲嘶力竭地叫了起來,“即使你不記得我了,我也想記著你。你忘了我,我可以在你的生命裏重新開始,做一個溫柔大方的曆勝男,一個惹人憐愛的曆勝男。你喜歡怎樣的女子,我就做怎樣的女子。但是,但是,但是如果我忘了你,我也就不再是我了!曆勝男的靈魂裏,不能沒有世遺哥哥!”全身因為激動而開始顫抖,她將碗狠狠地摔向地麵,砰——!所有的影象隨著碗碎聲消失無蹤……
猛然驚醒,睜眼,是刺目的陽光,耳畔,有海浪拍岸。夢裏麵燙傷的右腕依舊是火辣辣的疼,低頭看時,右腕被割開的傷口上,沾滿了不知名的藥草,流血已經止住,那火辣辣的感覺,正自粘著草藥的傷口上傳來。
“又醒了啊……”她不禁有些沮喪。
但是,也不會再一次想著尋死了。隻要活著,哪怕是痛苦的活著,隻要還活著,我便還能記得你,世遺哥哥。盡力活著,哪怕是盡全力痛苦的活著,我也要一直記得你,世遺哥哥。
舉目四望,終於想要去了解——這,是哪裏?再低頭看一看右腕——這,又是誰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