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容寂沒有想到,“二十年”三個字,所代表的是翻天覆地的變化,這裏已經根本不是他所認識的B市了。
“叔叔,你需要幫助嗎?”一個穿著運動服的小學生在一旁看了一會兒,走過來指了指街道對麵,“你要過馬路嗎?”
“不用,”容寂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叔叔”這個稱呼是在稱呼自己,一時間五味陳雜,“謝謝。”
小學生點了點頭,趁著綠燈亮起,蹦蹦跳跳地跑了過去。
“叔叔……嗎?”容寂低頭,看著自己即使坐在輪椅裏也比剛剛那個小學生高大太多的身體,一種巨大的恐慌席卷而來,這是他半個月來第一次,為一個陌生的世界,陌生的自己而害怕。
雙手費力地滾動輪椅,他必須盡快回家!隻要回家,就安全了!
即使身體的主人有著強大的信念,但沒有痊愈的手臂,依然很脆弱。容寂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馬路的一邊順利穿過人行道,但這一側的車道和人行道之間,有一階不矮的台階。對正常人而言這並不是問題,但是對容寂而言,說是天塹也不為過了。
容寂有些遲疑地四下觀望,終於在旁邊看到了一個有點陡的斜坡……輪椅至少能夠從那裏爬上人行道。
手臂和肋下已經開始隱隱作痛,大顆大顆的汗珠從額頭冒出來,順著棱角分明的臉部線條,往下滑落。畢竟是受過重傷,還未恢複的身體,就是這麼沒用!
容寂緊咬著牙,推著輪椅一點一點往陡坡上挪動。
突然,一陣尖銳的疼痛從肋下襲上大腦,痛得容寂有種頭皮炸開的錯覺。手下力量隨之一鬆,輪椅不受控製地從陡坡上倒滑了下來。
這時,一輛卡車車從路的盡頭快速開了過來。
“嘀”!!!卡車司機怎麼也沒有想到,明明空無一人的路上,會突然憑空鑽出一個坐著輪椅的人!腳下猛然大力踩著刹車,然而大卡車的慣性,使得車身依然飛速往前。
容寂轉頭,他已經忘記了害怕,隻是明明隻有九歲記憶的大腦裏,突然湧出那個讓他覺得有點煩,有點討厭的徐子蕎的臉。
她滿臉雨水,跪在自己身邊,但他知道,她哭了。
她說:“陳凡,不要死。”
“陳凡!”驚恐的喊聲不知道是從什麼地方傳過來的,跟記憶中那個悲傷的聲音糾纏。
容寂有點難過,不是因為他快要死了,而他還沒有回到家。是一種不知道原因的難過,心裏脹滿了酸澀。
“大蕎!不要!”
“嫂子!小心!”
輪椅,猛地往前動了,速度快得讓容寂差點扭傷脖子!
發出尖銳摩擦聲的大卡車,在他被推開之後,呼嘯而過,帶起一陣風,吹在他身上,背脊發涼!
“你幹什麼呆在那裏!”徐子蕎崩潰的大喊,跪倒在容寂麵前,緊緊地抱著他的腰。
他想告訴徐子蕎,他的肋下很痛,被她這麼死死用力抱著,更痛!他也想推開徐子蕎,告訴她,他不喜歡別人碰他……但是手指在碰到徐子蕎顫抖的肩膀時,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
眼淚明明隻有三十七度——那是人體的溫度,可是徐子蕎的眼淚,卻透過他單薄的病號服,燙得他眼睛泛酸。
“你知不知道……剛剛……有多危險……”她埋在他胸膛間,嗚咽的聲音顯得很模糊。
容寂被教導的防備和冷硬,突然轟然垮塌。
這個他以為,他不喜歡的女人,是會為他舍棄生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