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說完歡迎詞，彎下腰，伸出左手，作了一個請的動作，陳老師就款款地上了車。這時司機轉過頭來，麵露微笑，接過張慕潤手裏提著的拉杆箱，放到空著的座位上。然後下得車來，繞到車的另一側，坐到駕駛員的位置，一邊發動車子，一邊轉向陳老師，“陳老師，我們可以出發了吧？”
陳老師點點頭。車子就平穩地啟動了。陳夏荷隻是一名老師，她並沒有過多地接觸社會。可是，從她看到這個司機開始，她就覺得自己已經不是一個老師了。因為作為老師，她從來也沒有享受到這種待遇。
可以說，她是被司機請上車的。在學校她每次上課的時候，包括所有老師上課的時候，都是自己走到講台上。在走向講台的過程中，如入無人之境，同學們也沒有把自己當外人，熟視無睹。一點點表示都沒有。
什麼師道尊嚴，陳老師覺得不提也罷。走在校園裏，碰到自己的學生，有的學生反應奇快，早早地就閃了。反應慢的，低下頭，羞澀地走過去了。隻有個別的班幹部，或者有過交往的，會點點頭，小聲地說“老師好”。
可是這個司機，卻叫她享受到了領導的待遇。不過，陳老師可以確定，這個司機也一定不是學校的司機。如果是學校的司機，司機隻會給校領導或者有權力可以坐車的領導表現出恭恭敬敬，對她這樣的老師，既是一個校車司機，也會不自覺地表現出倨傲來的。
尤其是，司機征求她的意見，能不能出發。其實，是在等待她的出發命令。這一車人，都是她的學生，從理論和實踐上，大學的學生跟老師是平等的，沒有領導跟下屬的概念。可是，陳老師一點頭，也隻有她的點頭，司機才敢掛檔開車。
也就是說，司機給了她發號施令的權利。而她在不經意間，行使了這個權利。經過她點頭同意，豪華昂貴的中巴車行駛起來後，她的心情格外愉悅。為什麼高興呢？她一下子找不到理由，反正就是莫名其妙地高興。即使在同車的同學仍然在低著頭看手機，沒有人跟她交流溝通的情況下，她依然興致勃勃，看著車窗外的風景。
後來，她終於找到答案了。她之所以高興，是因為在司機的眼裏，她是領導了。而領導都是有一定權力的。她的權利，就是這一車的人，都得在她的號令下行事。有了支配別人的權利，她就感到由衷的高興。所以她的快感，是權力帶來的快感。
而這種快感，是她以前多少年的教學生涯中，所從來沒有過的。
車子衝出城市特有的擁堵以後，駛上了高速公路。放眼望去，前麵的視野中，隻有區區幾輛小車在疾駛，好像整條高速公路，就是專門為這輛中巴車開的。跟剛剛在城市的擁堵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陳老師一時詩興大發，有一股衝出樊籠的解放感。
特別是，高速公路兩邊，都是經過好幾年打造的綠化帶，高大整齊的樹木快速地向後麵掠去，上下車道之間的灌木叢也是近距離地滿眼綠。一時間，陳老師覺得車子變成了船，在綠色的海洋中，乘風破浪，被甩到身後的樹木灌木，像極了蕩漾的綠波，細碎的漣漪。
直到這時，陳老師才體會到，古人說的天人合一，正是這種境界了。人天生就應該跟大自然融為一體。像自己整天在鋼筋水泥的包裹下，背離了大自然的天賦，大部分時間都是鬱鬱寡歡，沒有發自內心的愉悅。
盡管還沒有走到目的地，陳老師已經對自己以前的想法有了反思，對這一次的社會實踐活動，有了新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