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出穀了,近日來我越發覺得寂寞,這偌大的離山藥穀隻剩下滿目密密麻麻的樹木雜草或野花,當然也有些靈藥藏在其中,對外界或許這是不可多得的珍寶,但於我而言卻無甚特別的,從我跟著師傅記事起就天天和這些植物打交道。 可能我對這山穀中一隻平常的麻雀還比對藥草感興趣些。
穀中的動物也多,隻是性子都野,不易捕捉到,用現代話說,就是世間少見的純天然生物啊。師傅說此穀乃是神穀,世俗之人連進穀之路都找不到,所以我們能生活在此處是如何如何的幸福雲雲。每次我說想出穀去看看外麵的世界,師傅都會如上一番語重心長地教育我,礙於師傅是我的衣食父母,我也隻好在心中唏噓一下,然後再接著想出穀的法子。
其實,外人進不了穀是因為師傅常年在進穀的山路中布下了迷霧陣,以至於他們找不到方向罷了,總是饒了一圈又一圈,然後回到了原點。不過奈何我知道其中緣故,卻也無法出山,實乃因為我是個路癡。
一星期前,師傅說他有位故友得了重病,需出穀一個月,讓我好生安分地在穀中呆著,切不可貪玩出了山穀。我嘴上應著,可心裏想的卻是,你不是施了迷霧陣麼,我若沒有你的引領,我如何能出去。哎,真是可悲啊可悲,我大好的16年華莫不是要一輩子浪費在這終年不見天日的藥穀之中了吧。
此時,我正坐在師傅用槐樹枯藤給我編的秋千上,蕩得老高,我喜歡那種在風裏頭飛翔的感覺,也喜歡看我白色的衣裙在風中飄蕩的樣子。遠處,似是忽然傳來了幾聲沙啞的“雞叫”,還特別像那種即將被人煮了吃的臨死前的雞叫聲,難聽得讓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接著,一個白白的小點向著我的方向迅速移動過來。
原來是小白,別以為它是一隻雞,它其實是一隻貨真價實的雪山靈狐,因其通身毛色雪白,且圓滾滾的樣子,所以我給它取名小白,也不曉得它樂不樂意,總之在我的地盤上,就得聽我的。
想起那年冬天,四季常青的藥穀樹林下起了鵝毛大雪,隻一夜之間,整個山穀便被大雪覆蓋,我和師傅住的木頭房子也險些被大雪壓塌了。這天一大早起來,終於樹縫中透出來一點暖和的陽光,我吵著師傅要堆雪人,他欣欣然答應了。想要把雪人堆在結了冰的小溪上,師傅說這樣子雪人不易化。這條小溪是藥穀唯一的水來源,我們做菜洗衣的水用的都是這溪中的,據說它的源頭是北麵的雪山,一直流至南麵的冰山。小白就是此時被我發現的,它奄奄一息地趴在冰麵上,等我走得極近才聽見那如雞叫般的嗚咽聲。
我想它這個樣子估計也活不了多久了,便想著讓師傅把它宰了給我燉湯喝。哪料師傅似是驚奇地盯著它瞧了半天,最後眯著眼,摸著他長長的白胡子對我說:“小蕁,這可是雪山靈狐啊,它的血可解百毒,它的心髒可讓人起死回生,估計是今年的雪太大,它剛被生下沒多久,就被這雪水衝到了這裏吧。”多年以後,每當我看見在長安城上擺攤算命的老先生時,總會想起師傅那時說話的深情,真是像極了一位道古仙風的老神仙,可歎彼時我並不知道用何等的詞語讚美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