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霖國已是陽春三月的季節了,確是“幾隻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的景象,獨孤淵並未接我入宮,隻是將我安置在方子軒的敬軒府邸,還遣了近身伺候的宮中老人安素嬤嬤照拂著。
許是少了雲澤的氣息,每每深夜便會倏然驚醒,冷汗涔涔不已,惟一陪伴我的不過是肚子裏我本不願要的孩子,安安穩穩地日漸長大,方子軒雖是不喜這個孩子,可仍是每日來請平安脈,溫潤珍貴的滋補安胎藥膳貢著,我知道,約莫是獨孤淵的意思,不論如何,該是謝謝他的。
原是覺得這孩子來的不是時候,可如今細細思量竟覺得萬般不舍,終究我與雲澤的孩子,又怎會不喜,隻是如今雲澤乃是凡人,且我的修為散盡,與這孩子隨之而來的天劫怕是得應在孩子身上,這凡胎肉體約莫是受不住的,故而不如不要罷了。
“孩子甚是康健,若是日日愁眉苦臉,必是對胎兒不利的。”方子軒依舊眉目清秀,倒也有幾分仙骨道風,隻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說的便是方子軒一類人,端的是心狠手辣,陰戾深沉。
我淡掃峨眉,默然地看著他,轉而又漫不經心地轉過頭,遠處凋零殘敗的紅梅,於花開豔麗的初春仍是傲然而立,別樣風華。
“淵給你的時間也夠久了,該是入宮晉位的時候了。”方子軒似是不經意間提及,眉梢輕揚,嘴角閃過一抹諷意。
我仍是靜靜地看著遠處,不動聲色,仿若未聽見他的話一般,隻是僵硬的脊背透著隱隱不安,帶著涼薄之意的手緩緩蜷曲,在手心劃下一道道泛著血痕的月牙印。
不過幾日,方子軒說的那一日終是來了,那麼猝不及防。
“折顏姑娘,宮裏來人了。”說話的正是獨孤淵母後離世後留予他的安素“姑娘,奴才說句您不愛聽的,縱是您有千般不願,還是非去不可,皇上的性子自小我便看在眼裏,能這般耐著性子縱著您,已是不易了,您還求些什麼?還是讓奴才替您梳妝打扮吧。”
我微微皺眉,良久,還是緩緩頷首,宮婢陸陸續續而進,或是端著發簪步搖,或是華服精美,亦或是琳琅環佩,皆是低眉順目,甚是恭謹。
明月鏡台,重影簌簌,伊人紅妝,非是良人。
一月以來,獨孤淵都未曾露麵,也未遣人與我說些什麼,隻是,周身的人對我都極是恭敬,緊著心兒地小心伺候。 繁燭搖曳,我已是一襲高貴華麗的宮裝,殷紅水紋紗羅抹胸長裙,瓊花重重疊疊綴滿裙擺, 隨風而動,嬌豔欲滴。雍容華貴的紅狐錦裘襯得鎖骨愈發的清冽精致,冰肌玉骨,羞煞旁人。
“姑娘果真是國色天香,稍稍薄妝竟越發的魅惑人心,真真讓人移不開眼。”安素不禁暗歎,也不怪皇上如此費心地討好,這般容貌,放諸世間,怕是沒有可相比擬的了。
“安嬤嬤,鳳輦已是備好。”這尖細的公鴨桑約莫就是所謂的公公,天色已是不早了,宮裏約莫是等急了“折顏姑娘可是準備好了,皇上正等著呐。”
“混賬奴才,在一旁候著便是了,竟這般嘴碎,主子的事是你一個奴才能管的嗎?”安素沉著聲嗬斥道,到底是宮裏的老人,端的是氣勢威嚴,稍稍幾句便將外頭的公公給噤了聲。
“姑娘,可是準備好了?”安素俯著身子,全然沒了剛剛凜然的氣勢,神色很是淡然,不卑不亢,進退有度。
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再怎樣風華絕代,妖冶無雙,若不是他,又有何用呢?雖是精致的宮妝,華貴的衣飾,眉眼間仍是抹不去,消不散的愁緒,卻不經意間流露出病態的柔美,平添了分溫順之勢。
一入宮門深似海,大約就是我此時所想。
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簷牙高啄;各抱地勢,鉤心鬥角。盤盤焉,囷囷焉,蜂房水渦,矗不知其幾千萬落。長橋臥波,未雲何龍?複道行空,不霽何虹?高低冥迷,不知東西。歌台暖響,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風雨淒淒。一日之內,一宮之間,而氣候不齊。霖國皇宮確是繁華,一磚一瓦皆甚是莊嚴華貴。宮婢步步生蓮,巧笑嫣然,花團錦簇,仿若“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
“宣折顏姑娘覲見……”
“宣折顏姑娘覲見……”
“宣折顏姑娘覲見……”
我在安素的攙扶下,緩緩步入正殿,宮嬪妃子、滿朝文武皆是一臉震驚,有豔羨,有驚豔,亦有赤裸裸、不加掩飾的敵意,紛雜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