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軒轉過身,躡手躡腳再次靠近女兒房門,把耳朵貼在門上,屏住呼吸聽裏麵的聲音,卻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如發動機的轟鳴,幾乎要把耳膜鼓破。
“小桃……你開開門,讓媽媽看看你好不好?媽媽很想抱抱你……”
門裏依然沒有回應,倒傳出了叮咚的鋼琴聲。曾經女兒白嫩的小手在黑白鍵上飛舞的神采,卻被此時這些並不和諧的音符毀滅。
鋼琴聲時強時弱,根本不是悅耳動聽的曲子,倒像是在故意發泄似的,像是她的小拳頭捶在鋼琴上故意製造出來的噪音。
“小桃,你在幹什麼?你開開門!”
方若軒拍打房門,敲門聲卻被鋼琴聲所埋沒,猛然間她想起從前,那段重度抑鬱的灰暗日子……那時她也是把自己關在房間,像個縮在殼裏的蝸牛固執的抗拒這個世界。
有時或無意或故意弄出動靜,卻不讓任何人靠近,隻想在那種單調的噪聲中尋找片刻的慰藉……
她開始心慌,一種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女兒本就是個敏感多疑的孩子,心思細密固然讓人感動,卻也是抑鬱症入侵的最佳入口。
方若軒幾乎癱軟在地上,她更用力的敲門,無力的呼喚著女兒的名字,那種肝腸寸斷的痛,仿佛又帶她回到了那些不堪回首的歲月……
“小桃……”她試著平心靜氣和女兒溝通,“還記得媽媽和小桃都最喜歡的那首曲子嗎?媽媽記得你以前彈的很好,你能再彈一遍給媽媽聽嗎?”
房間裏安靜下來,隻是一小會兒的工夫,方若軒的希望便再度破滅。
依舊是那種毫無旋律可言的粗糙的聲音,那些音符都變成狂笑的魔鬼,猙獰的嘲笑一個母親無助的眼淚。
鋼琴聲沒有持續多久,整間屋子卻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方若軒強撐著從地上站起來,擦幹眼淚朝聶宏駿的書房走去。
女兒變成這個樣子,他這個做父親的難道不失職嗎?她為了躲避他而早出晚歸,他為什麼就不能在孩子身上多費些精力?
越是靠近書房那扇門,她的腳步越是緩慢,心中的抵觸也愈加濃鬱。
一走到他書房門前,她本能的就會聯想到那股刺鼻的尼古丁氣息、那股忽明忽滅的幽暗燈光、那種沉鬱壓抑讓人窒息的氣氛……還有曾經被囚禁在他身旁的那些纏綿和折磨。
她本能的開始抵抗,他的書房和他一樣,會給她莫名的壓迫感和從心而發的恐懼。
而那個書房的每一個角落,甚至於這個家的每一個角落,卻都實實在在的刻著他們愛過的痕跡。
方若軒定了定神,正待敲門進去,卻聽到裏麵傳來低沉的談話聲。她聽得出那是他弟弟聶宏馳的聲音,不由得暗中疑惑,在貼上去仔細聽聽,卻是這位聶大律師在他跟前對離婚案的出謀劃策。
“大哥,我知道你不想離婚,可是照大嫂這樣鬧下去,你們分居滿兩年之後,法院是可以自動受理離婚的!”
她湊到門縫邊往裏看,隻見聶宏駿低著頭,落寞的樣子仿佛垂於天際的夕陽。
“大哥,大嫂決意離婚的話,你是沒有辦法的……”
“怎麼會沒有辦法!”他抬起頭,眼中還是那股不服輸的倔強,“從前一次一次……我都有辦法讓她留在我身邊,什麼兩家的仇恨沒法化解……她現在還不是照樣跟我結了婚生了孩子!”
聶宏馳默不作聲,許久才訕訕的說:“大哥……當初大嫂是怎麼跟你結的婚……你應該比誰都清楚。”
這是他最不願麵對的現實,他不願承認那時她的世界是一片混沌,而他卻是在這種時刻,做了她口中念念不忘的“宏駿”。
他一直在騙自己,那時的她是清醒的,是心甘情願的,是在他給了那麼多折磨和不堪之後,依然願意對他身心交付的……
然而她清醒之後,他的夢也被打破,除了霸道脅迫,他沒有再好的辦法把她留在身邊。那句廉價的“我愛你”,說出來竟成了一句笑話,成了她嘴角的輕蔑一翹,成了她從心底裏對他的拒絕。
“大哥,還是麵對現實,做好準備,想想若是真的要離婚,你們兩個該怎麼辦!”
聶宏駿輕捏著眉心,似乎聽到一陣碎裂的聲音從他心口發出。他沉默許久,才從口中緩緩吐出幾個字:“我……我不能讓她帶走孩子……”
“嗯,這個我明白……小桃畢竟是我們聶家的孩子,當然不能讓她帶走。”
方若軒的手扶在門口的牆上,指甲狠狠摳著牆壁,牆上粉塵不停往下落,像是紛紛大雪,裹著無盡哀傷覆在她心上,她的全身似乎都凍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