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都忙著圍在方若軒周圍,隻有一個助手向他解釋:“您太太的身體一直很不好,這次生產的手術,很有可能會造成大出血,到時候孩子和大人一個都保不住,所以醫生們的建議是……一旦有意外,保住孩子的成功率會大一些!”
“那大人怎麼辦?”
“如果保大人的話,可能會連子宮一起摘除。”
聶宏駿像是被冰凍在原地,直到弟弟反複提醒著,他才恍然間從夢中醒來。
“大哥,簽字吧!”聶宏駟催促道,“馬上要進行手術,你再不簽字,他們一個都保不住!就聽醫生的話,簽了吧……能保住孩子也是好的,是不是?”
他回過頭去望望已被漸漸推遠的她,卻在這時,方若軒像是撐起全身的力氣,努力向他這邊張望。
她的眼神中帶著對生的眷戀,對他的期待。
他似乎聽到她氣若遊絲的呼喊聲:“宏駿……救救我,別簽……救我!”
他的五髒六腑似乎都碎了,他想起了那年盛夏,年幼的她跟他在山林裏迷了路,天色漸沉之時,已經沒有什麼力氣的她也是這樣喊著他的名字:“駿哥哥,帶我回家,別丟下我……”
弟弟的催促在耳邊不停響起,每個字都像戰鼓敲在耳畔。沒有想到,這麼久的努力還是逃不過宿命的安排,二選一的難題真的擺在他麵前了。
他不能沒有孩子,他失去父母,失去童年,失去無憂的歲月,失去一顆柔軟的心……這個孩子,仿佛是穿越時光而來,他希望把年少時自己的缺憾,都在這個孩子身上彌補。
而她……更是他一生追逐的唯一溫暖……
他雙手緊緊抱著頭,而邵平抱著方若軒的那一幕,又突然不合時宜的蹦進他腦海。
心中的恨,又突然像一個個脫離了鐐銬的囚犯,在他心中翩然起罪惡的舞步。
她是被迫與他在一起,她的父親錯手殺了他的父親,她對他或許沒有愛,隻是為了家人留在他身邊……就在生孩子的前一刻,她還依偎在別的男人懷裏……
“大哥,快做決定吧!”
聶宏駿如夢初醒,心痛的感覺漸漸麻木,眼淚卻還是不受控製的滴在手背上。
他又向手術室那邊看去,卻聽到她帶著哀求的哭聲:“宏駿……別放棄我,別丟下我……”
他握著通知書的手不停顫抖,筆尖離那張紙不過幾公分的距離,卻像是隔著千山萬水,他始終落不下去。
“大哥,不能再耽誤時間了,”聶宏駟急的滿頭大汗,“見不到家屬簽字,醫生不會做手術的,這樣的話……大人小孩全都保不住,你快做決定吧!”
聶宏駿緊緊閉上眼睛,世界仿佛在一瞬間停止轉動,時間也被凝固,他隻聽到自己的心跳聲,跳動著歉意和悔恨。
“保孩子!”
這三個字如同巨石一般落下,脫口而出之時,他的心也被千刀萬剮。
方若軒清楚的聽到這聲音,從空中傳來,像是有致命的力量。
她看到他飛快的在通知書上簽了字,醫生們迅速把她推進了手術室。她的身體漸漸飄忽,意識也逐漸薄弱,隻有那個銘刻在心的名字,和他的笑容一起,葬送在冰冷的手術刀尖上。
她的淚混著汗水,從眼角邊滑落,她仿佛置身冰窟之中,刺骨的寒霜像是利刃,割的她的心抽搐般的疼。
她似乎看到眼前畫卷展開,畫中是那個愛打架的髒兮兮的大男孩,他牽著她的手,對她露出可愛的八顆牙齒,從口袋裏掏出僅有的幾塊錢對她說,若軒,咱們去喝糖水吧,還是一人一半!
她跟在他身後,他的步子很快,沒走幾步她就拉不住他的手。
她嘟著小嘴,他才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很快又轉過身來,捏捏她的小臉,重新牽起她的手,對她說:放心吧,駿哥哥什麼時候會丟下你?
“這可是你說的哦!”小若軒調皮的伸出小手指,“我要和你拉鉤,省得你反悔!”
小宏駿也伸出手指,笑道:“我保證,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會丟下你,若軒……駿哥哥永遠在你身邊,永遠保護你,好不好?”
“好!”
笑聲如銀鈴,又回響在已漸漸失去意識的她的耳邊,她感覺不到淚水,感覺不到疼痛,感覺不到一切。
她隻感到自己在笑,笑容卻再也回不到那些年的花開時節。
“宏駿……”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叫他的名字,“最終……你還是丟下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