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傷(1 / 1)

方若軒再醒來時,四周還是一團漆黑,她看了看表,現在是淩晨四點鍾,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

旁邊睡著聶宏駿,兩人又是赤身裸體同裹被衾,她被他緊緊摟在懷中,他微微的鼾聲帶著男人氣息令她一時心醉神迷。

昨夜山頂瘋狂的他,今晨把她擁在懷裏溫存的他,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他?她迷亂了,困惑了,她還是想念當年那個一清如水的駿哥哥,那個駿哥哥隻對她笑,那個駿哥哥隻怕她哭,那個駿哥哥的心思不用猜,那個駿哥哥才是她的守護天使,陪著她長路漫漫。

她隻覺得身上疼,心裏也疼,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從未斷過,心裏也像打了一塊塊補丁,他給的傷她隻能自己療,在無人的夜,一點點舔舐傷口,孤獨的落淚。

“怎麼了,又不睡?”他閉著眼睛,眉頭卻舒展不開,他感覺的到她的失眠,正如他自己也並無睡意。山頂那一刻的瘋狂過後,纏綿著無盡悔意和心疼。他撫過她的臉,還是像往常一樣冷冰冰,他知道,她又在哭了。

“若軒,你又哭了……”

她翻個身不理他,心裏滿腔憤怒和委屈,十五分鍾的遲到,竟要受他那種羞辱。他在家裏對她如何作弄她都能忍,可在那野外他居然也不放過……

她委委屈屈的想著,卻不知怎麼一下子臉紅心跳起來,又怕他察覺,便把頭縮進被子裏,裝作聽不見他的話。

他笑笑,像是自言自語的說:“若軒,我記得小時候……你最怕我受傷,我一受傷你就哭,就跟現在一樣,哭個不停……”

“你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思?”方若軒冷冷的說:“別提小時候的事了,我怕的是駿哥哥受傷,而不是您,駿哥。”

說完她閉上眼睛,她料想她的話會激怒他,他被激怒就會懲罰她。反正現在也是在床上,他懲罰的招數不過就是那些樣子,隨他去!

她心一橫,無論怎樣,現在已經把他惹怒了,倒不如把心中不快一股腦兒倒出來,死到臨頭還有什麼好怕?

她這麼想著,又輕咳一聲,說道:“我哭不哭,與駿哥沒什麼關係吧。駿哥風流倜儻,看不慣我這整天哭哭啼啼的樣子,外麵鶯鶯燕燕有的是好的,風花雪月天南地北也沒人攔著。我哭的是我自己,我哭的是我駿哥哥,他死了,那個最疼我的駿哥哥死了!”

他聽她這些話,知道她心裏還為山頂的事情賭氣,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便默不作聲,隻聽她的聲音越發顫抖,語氣也越來越重,大有橫豎一死的心態。

“駿哥,我想您現在也受不到什麼傷了,現在您前呼後擁,威風的很,誰想害你,早有人在前頭為你擋刀擋槍了……嗬,可是我那駿哥哥,那時候什麼也沒有,他隻要見有別的小孩欺負我,上去就跟人家拚命,好幾次打了人家小孩之後,被人家大人打的頭破血流,回家還要被婆婆教訓……嗬,這麼好的駿哥哥,他居然死了,我為他掉幾滴眼淚又怎麼了?”

“你不光要為他掉眼淚,你還應該為他守一輩子!”聶宏駿心酸,又有些哭笑不得。歪頭看看她,她低聲抽泣,縮在被子裏瑟瑟發抖。他知道,她是在等著他發怒。

他心中突然一陣抽搐的疼。他起身,她聽到窸窸窣窣掀被子穿衣服的聲音,她心頭一緊,恐懼的心情再次如空襲般轟炸她的思緒,他要開始了嗎,他到底要使出怎樣的招數對付她呢?

她腦子亂哄哄一團,後背竟冷汗涔涔。等了許久,沒等來他的強迫,麵前卻多了一杯熱水和一個笑容。

“你……”她驚奇的坐起來,看著他,薄被不經意間滑落,細嫩的肌膚就這樣不經意的呈現在他眼前。他咽了咽唾沫,強忍著心頭那股想要她的衝動,端了水遞給她,微笑道:“說了這麼些話,流了那麼多眼淚,水分缺失,需要補水!”

她扭過頭去不理他,他倒笑了,把水放在一旁,繼續調侃道:“看樣子口還沒說幹,那繼續說,我洗耳恭聽,聽聽你那情郎駿哥哥……從前到底對你有多好!”

她怒目圓瞪,張口罵道:“真是不要臉!卑鄙,無恥!”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聶宏駿,你滾,你滾!”她拿起桌上那杯水朝他潑去,又把杯子打碎,掄起枕頭摔在他臉上,她已經不在意他是不是要發怒,是不是還會遷怒她的家人,她隻覺得,胸口那股氣若再不發出去,瘋了的人一定是她。“聶宏駿,你厚顏無恥,你真不是人!”

天色漸漸亮起來,他又換上了那副冰冷的麵孔,熹微的晨光映了進來,照著他棱角分明的臉龐,陽光無法溫柔他的麵容,就像那大洋深處的冰山,永遠隻在寒冷刺骨的世界。

他深深看她一眼,正色道:“我今天有點事,要早走,不用讓徐媽準備我的早餐了。鬧了這麼久,我看你也累了,再睡會吧。”

他開了房門,身後是她歇斯底裏的喊聲:“滾——”

他的心那一刻,被那個恨意滿滿的字,傷的體無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