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了?”
“你發高燒,燒了三天了!”
“什麼?”她細細回憶,好像是有這麼回事,隻是記得不太確切,便又問道:“宏駿呢?”
“先生在客房裏睡了。他守了您整整三天三夜,您一直高燒不退,又不肯打針,他就一直守在這,直到昨夜你開始退燒了,他今天一大早實在支撐不住,就去客房睡了。”
像是有根弦彈在她心裏,連身子也微微一震。她又指著那個碗問道:“那這是……”
徐媽笑道:“您不記得了吧?您發燒時候總是說糊塗話,說想喝小時候喝的那種糖水,先生就出去買,又一勺一勺喂給您喝。這些天您不吃東西,不打針,燒退的慢,先生怕您體力不支,就天天去買了來喂您。”
“哦……”她點點頭,出了會神,徐媽收拾完畢已離開房間,她又躺回了床上。身邊是空的,心也成了空的。櫃子上還有個空碗,她伸手拿了來,使勁兒嗅了嗅快要揮發殆盡的那些甜甜的味道,眼淚便一下子湧了上來。上一次跟他喝糖水,是不是上輩子的事了?
那個十六歲少年俊朗憂傷的臉龐,那個灰蒙蒙飄著細雨的下午,那間幾乎沒有客人的糖水鋪,那一碗紅豆沙對麵,相隔了兩個世界,兩種人生。
她永遠忘不了那天他的眼神,幽怨、悲憤、絕望、不舍,那雙眼睛是她這輩子從未見過的,像兩口等待爆發的火山,厚厚的火山灰下,隱藏著毀滅的力量。
她還是像從前那樣分給他一半,這次他不再拒絕,端起碗來喝光,擦擦嘴,冷冷的說,以後我們各走各的,互不相幹!
“駿哥哥……”她撅著小嘴,委屈的淚水滑進嘴角,衝掉了紅豆沙甜滋滋的味道,一股苦澀在口中蔓延開來。“駿哥哥,你在生我的氣嗎?”
他生硬的回答:“沒有。”
“那是在生我爸爸的氣?”
他別過臉去,不再和她說話。她趴在桌子上大哭起來:“駿哥哥,你別不理我……我也不知道爸爸為什麼要把聶叔叔抓去坐牢,不然我回去勸勸爸爸把聶叔叔放了吧……你別不理我!”
聶宏駿看著她哭的傷心欲絕,他的心也像是被人用刀子切成了一塊一塊。他好想上去拍拍她的肩膀,捏捏她的小臉蛋,告訴她駿哥哥會永遠在她身邊,告訴她,他們還像以前一樣,兩人還會玩的很開心,就像那句詩:“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可他卻狠狠捏自己一下,告訴自己是時候從這場夢中醒來。她方若軒是什麼人?高級督察的女兒,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千金,少了他聶宏駿,她還有更多的玩伴。
而他聶宏駿是什麼人?殺人犯的兒子,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在所有人眼中,包括他的親奶奶,都認為他根本不配跟方若軒來往。
方若軒哭著走到他身邊,拉拉他衣角,還以為她隻要一撒嬌,他就什麼都能辦得到。“駿哥哥,別不理若軒好嗎?若軒以後一定很乖很乖,不惹駿哥哥生氣!”
他狠了狠心,用力甩掉她拽著他衣角的手,整個世界都是不透明的灰色,壓抑的讓人心慌。他差點掉出淚,他怎麼可以怪她?
她還那麼小,她的一切都還那麼單純,她怎麼能明白成人世界裏紛繁複雜的糾葛?她怎麼能懂,很多事不是他與她常玩的家家酒,不是她的三兩句話就能挽回。
她的淚眼中,隻看到那個堅決離開的背影,隻聽到那句“以後我再不是你的駿哥哥”……
她從此,再也沒有嚐到紅豆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