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軒來到書店時,比往常晚了許多。她站在門口,卻怎麼也移不動腳步,她深吸一口氣,眼淚不斷在眼眶裏打轉,胸口像被刺了一刀,痛的難以呼吸。
姐姐的話依舊回響在耳邊,她的理智也在一點一點蘇醒,她不得不承認,姐姐說的沒錯,她與他,本就是來自兩個世界的生靈,她與他,本就是被一道鴻溝所隔斷。她與他就像是那彼岸之花,花葉相錯,永生不得相見。
她擦幹眼淚,緩緩推開了門。他比她到的早,還是坐在櫃台邊那個半舊的高腳凳上。他手裏握著一杯咖啡,微微顫抖,低垂著眼睛,旁邊攤開一本書,她走近,才看到是那本《全唐詩》,攤開的那一頁,正是那句“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她鼻子又一酸,輕輕喊了一聲:“駿哥哥……”
聶宏駿抬頭看她,眼中驚喜一閃而過,好像期待了她很久的樣子。他翹翹嘴角,翹出的卻是失落與無望,他看看手表,看似一臉輕鬆的對她笑道:“你遲到了。我看一下……遲到了整整一個小時!嗬……不過沒關係,我是個很好說話的老板。”
“駿哥哥,我……”
“哦,你還沒吃早餐吧?”他打斷她,好像故意不讓她說話,“想吃點什麼?我去幫你弄!”
“我……”
他跳下高腳凳,把書一合,咖啡杯收在一邊,急急忙忙對她說:“上次我帶來的那些菜,還有幾個番茄,幾棵生菜,不如我給你做三明治?咖啡機我也加熱好了,很快就可以磨咖啡……哦,還有,廚房裏還有牛肉,如果你想吃牛排的話我也會煎的,我……”
“駿哥哥,你聽我說句話好嗎?”她拉住他,她明顯感到他的慌張,她不解,卻心痛的很。“我們……”
“我們還是出去吃,好不好?”他的鼻尖已泌出一層細細的汗珠,他看起來魂不守舍,像是臨到了世界末日。
他又一次打斷她,還是微笑著對她說道:“若軒,早上我也沒吃飯,不如我們出去吃吧……今天這裏歇業一天,吃完早餐我再帶你到處逛逛,你不是一直很想去海邊吹吹風嗎?我今天就陪你去,好不好?”
“你別這樣!”她的淚落下來,如秋雨落梧桐般的哀傷,化成縷縷憂傷的調子,吹在他心上。她絕望的看著他,往日的柔情似乎都是夢一場,夢醒時分,一切便該各歸各位,再無眷戀。她深吸一口氣,說道:“駿哥哥,我還是辭職好了。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麵了。”
他的世界好像突然塌陷,一塊塊的巨石砸下來,壓的密不透風,壓的他快要窒息,他還在掙紮著逆著巨石而逃。
他扯動臉上的神經,盡量露出微笑,他知道他大概笑的很難看,而他還是笑著,對她說:“若軒,是不是……是不是你這段時間家裏有事?如果你家裏有事,那你就去處理,處理完了你照樣可以來這裏上班。”
“我說的不夠清楚嗎?”她狠下心,字字變成匕首,紮破他心房,“我說,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麵了!”
他僵在那裏,從腳底至頭頂,透心透肺的寒涼,他呼出的一口氣似乎也能變成冰。他感到一種奇特的力量,在將他生命裏唯一珍視的東西一點點抽走,他耗盡全部生命的熱情去保護的東西,現在已變成一團死灰,風一吹,碎屑如幽靈般四處飄揚。
早知如此,他為何要摘下原本冰冷的麵具,為何卸下刺蝟的鎧甲,對她毫不設防?
他冷冷的笑起來,原來自己竟是這樣一個傻子,原來自己竟也會犯這種錯誤,原來這麼多年,除了身上用來防禦這個世界的那根毒刺,根本沒有什麼是真正屬於他的,包括她。
一瞬間,他仿佛又變回了原來那個聶宏駿。他的臉色逐漸變的陰沉,心門卻還舍不得關上,還在探頭探腦的望著外麵,好像她隻是一時迷了路,好像她還會回來。他僵硬了嘴角,以最冷靜的聲調問道:“是你家裏人不同意,對嗎?”
她有些詫異,也沒有反駁,隻是默默點了點頭。
他點了一根煙,煙霧繚繞,火星閃爍,他隻能暫時用這種辦法來掩蓋心中的恐懼。煙草味可以給他最大的安慰,可以給他最後的保護,可以拉開他與她之間的距離,可以清清楚楚提醒他,她的世界裏花香彌漫,他的世界,卻隻配這種汙濁的氣味。
他冷笑幾聲,似是在嘲諷自己。“今天早上我本想去接你,到了你家樓下,我忍不住上去了。就在你家門口,我聽到了你姐姐對我、對我爸爸、對我們一家的高談闊論。”
她抬起頭,疑惑漸去,目光坦然了許多。原來他的落寞和慌張不是沒有原因,她勉強笑了笑,強忍心頭的悲傷,這樣也好,有了心理準備,他也不會被傷的太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