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咿啊”一聲厲叫,一隻灰褐色巨鷹猛斂雙翅,疾掠而下,揚起利爪向一個被捆鎖在山巔鬆樹上的“囚徒”撲去!
那“囚徒”本已奄奄一息,突聞鷹鳴渾身駭然一震!
眼見一隻翼展盈丈的猛禽當頭直撲而來,“囚徒”萬分的驚恐霎時化作滿腔的怒火,氣血如同沸騰一般,本能地向巨鷹發出一聲瘋狂的嘶吼,奮起鐵鏈纏繞的雙臂與之搏擊!
電光石火之間,巨鷹那對凶悍的利爪本可一擊而毀人雙目,竟瞬間略有懸停,顯然它對這“獵物”的激烈反應始料未及!
但這嚴冬中的狡猾“獵手”終究老辣,輕鬆避開“囚徒”雙臂的反擊,“呼嗤”一爪橫掃,硬生生扯下“囚徒”胸口的一大塊衣衫和皮肉,倏忽詭異的掠著鬆枝盤旋而去。
那“囚徒”強忍胸前劇痛,大口喘息著四顧許久,卻不見巨鷹的影子。
他暗自慶幸能得到片刻歇息,但又轉念醒悟:“巨鷹似乎在伺機發動下一次更淩厲的攻擊!若不能盡快掙脫捆身的鎖鏈,絕無生還的可能!”
若不是正值隆冬時節,山間的獵物少得可憐,而他又露出瀕死的疲態,這一幕生死相搏的情景或許不會發生。
心念及此,那“囚徒”心頭一凜,如煙往事籠上心頭。
※※※※※※※※※※※※※※※※※※※※※※※※※※※
他原本是一位素有鴻鵠之誌的青年,生於大唐滅亡後的亂世,名喚盧玉峰,年滿二十二歲,生得七尺六寸凜凜之軀,一張古銅色的臉龐上,兩道濃眉雖如潑墨般灑然不羈,濃眉下那一雙眼睛卻湛然如潭,靈動俊逸。
他鼻梁高高挺起,寬闊的下巴倔強地上翹,散發著剛毅而粗獷的雄性磁力,他時常發出標誌性的憨厚大笑,表露出那顆如冬日暖陽般的悲憫仁愛之心,他雖是北方豪漢中的翹楚,但沉靜時卻不乏幽默睿智,細膩嚴謹。
盧玉峰祖籍山東曹州,世代行醫為生,傳至他這一代雖諳熟醫道卻未承襲祖業,隻守些田產耕作,但他為人剛正仗義,逢俠義之士有難,散盡家財也必施援手,遍覽曆代兵家典籍,胸中漸有丘壑,立誌成就一番功業。
時逢後晉,屢受契丹人欺淩,又與北漢、吐蕃、後蜀、楚、南唐混戰不休,中原州府節度使大都軍旅出身,四處橫征暴斂,吏治腐敗,百姓哭訴無門。
前年春天,曹州鄉間突然流行起一場瘟疫,盧玉峰的父親盧建德無論醫術醫德都冠絕曹州,當時整日忙於在曹州鄉下義診,曹州刺史張彥澤卻差人捎來口信,命他立即回城為他的次子張啟光治療咳喘。
盧建德終不忍拋棄大批病重鄉民而侍奉權貴,便婉拒張彥澤留在鄉間義診,哪知張彥澤本是憑軍功封官的兵痞,早在軍中便有睚眥必報的惡名,為此銜恨在心,竟安排副將龐祿捏造證據,誣陷盧建德以假藥害人。
盧建德蒙冤入獄,寧死也不屈認誣陷之罪,熬了半年酷刑後去世;盧母趙氏得知丈夫死訊後鬱結咳血,沒過一個月亦含恨撒手西歸。
盧玉峰背負血海深仇,立即變賣田地,不惜蕩盡家財為亡父伸冤,各級官吏雖然受了財帛,但都攝於張彥澤的威名,不敢舊案重提,偶有憐憫盧玉峰遭遇的,也隻暗示張彥澤此刻受朝廷重用,勸他不要逆勢而為。
盧玉峰正四處求告無門,家中卻多次遭奸人投毒,幸而都被細心的盧玉峰識破,鄉鄰好友恐他再遭奸人迫害,都一力規勸他離家避難。
此時,盧玉峰終於看透了亂世中官場的腐敗,放棄了民告官的癡念,他聽說仇人張彥澤已升任為鎮****節度使坐鎮西北,遂變賣屋宅,黯然灑淚闊別家鄉,依母姓更名為趙玉峰,取道西北方闖營生,伺機為父母報仇。
盧玉峰沿黃河故道西行,一路曉行夜宿,轉眼間已跋涉了一個多月。
忽一日,他行至京兆府的華州地界時,發覺身上銀兩已所剩無幾,更有一道深峽和一座大山阻斷道路,他望著那道深峽和對岸的崇山峻嶺,隻覺進退兩難,在峽穀邊盤桓半日,兀自躊躇不前。
他心情煩悶,信步來到深峽東側傍山的一個村落,這村落由於高山深峽的阻隔,已數十年官文不達、政令不通,雖是荒僻山村,卻不須交苛捐雜稅,無論打漁、狩獵皆能維持生計,眾村民推選年長輩尊者為長老,主持村中大事。
他見石崖村民風尚且淳樸,心道:“何不重操祖業,在這村中臨時行醫一年,等湊足了盤纏再西行?”
他思慮再三,心中計較已定,留出三兩銀子做衣食之用,用剩下的十兩銀子從村中雇了幾個閑漢,在靠近峽穀的村西頭動工搭一座茅寮。
那幾個閑漢見他出手爽快,聽聞他搭茅寮是為行醫,其中一個黑臉的閑漢笑道:“小兄弟,真看不出你還懂醫術,隻不過嘛,我們村已有個六十歲的老郎中伍印生,常言道‘醫者老來俏’……”
盧玉峰憨厚而自信地一笑,道:“謝謝大哥提醒,酒香不怕巷子深,我會在村中張貼告示,願為村民義診一月,分文不取,到時本人醫術高低必見分曉。”
豈知轉眼一個月過去了,村民們礙於老郎中的麵子,又見他這外來郎中甚是年輕,怕因他醫術不精而延誤病情,竟沒有一個肯去茅寮中求醫問診!
他身上的銀子終於耗光、衣食無著,但他天性倔強,寧肯煮蘆根樹皮度日,也要守在茅寮中苦等。
一天深夜,他終於聽到了“篤篤”敲門聲,他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開門,見門外立著個十六七歲的少年。
那少年穿一身獸皮衣褲,束腰綁腿,神色惶急,道:“新來的郎中,快去救救我爹!他夜獵時被狼咬傷了腿,還躺在家中流血不止!可那伍郎中素來天黑後拒不接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