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尺素推開這扇沉重的檀木門,隨即映入眼簾的是斜躺在一張木椅上的青衣女娃。幾縷陽光從百葉窗的漏縫中打在她的臉上,這名看起來才八歲大的小女娃握著一本紙張發黃的古書,頭發散亂在椅上,描畫眸子緊緊地閉著,珠花早已掉在了地上,一襲青衣更是把她襯托得靈氣逼人,鮮動清新,一張小小的白皙素顏,倒是顯得她像樹林裏鮮脆亮麗的嫩葉子。
尺素抿嘴淡笑,無聲地走過去,剛想撿起珠花,卻隻聽見一道脆生生的話語,在這空寂的書房裏不大不小,可也著實嚇人一跳:“尺素姐姐,怎麼了嗎?”回頭一睹,木椅上的小人兒已經迅雷不及掩耳地跳了下來,精神奕奕地閃動著眸子盯著尺素。尺素平複著咚咚直跳的心,福了福身,望著眼前青絲亂七八糟像個鳥窩的小屁孩說:“琦年小姐,王爺命你去一趟案廳。”陸琦年一邊聽一邊放好自己的書,心中對她的爹爹又埋怨了幾分,真是攪人大好時光。
陸琦年隻得深吸一口氣,又堆起人畜無害的笑容:“知道啦,我馬上就去。姐姐,幫我梳梳頭嘛!”尺素立刻上前為陸琦年用珠花草草挽了一個小巧別致的左傾流蘇髻,不得不說,陸琦年的墨發細膩光滑,垂到腰際,走起路來就像柳絲一般飛揚,再說這陸琦年從小大家閨秀,優雅的背影讓人深歎養眼至極。
王府雖說上下都透著一股子和鎮南王一樣的軍人威嚴氣息,但陸琦年居住的園子裏亭台軒榭,假山池沼一樣不少。冬日賞紅梅傲人灼放之姿,夏季觀清荷漣漪輕展之態,真是風流雅士留戀之處。此時正是夏季,清池裏荷葉密集,定睛一看,池裏的金魚還嬉戲其間,金紅夾雜。而一旁的回廊上掛了很多字畫,鏤空的木窗透出幾點隔院的花草樹木。陸琦年正在這通往王府中央的回廊上不急不忙地逛著。微風拂動,她的青紗揚起,與輕柔的墨絲糾纏在一起。午後的陽光熏得人昏昏欲睡,她半磕著眼,慵懶地搖來擺去靠在回廊的柱子上。
在案廳等了許久的鎮南王終於不耐煩起來,他親自怒氣衝衝地趕到園子,發現陸琦年還在悠閑的靠在柱子上眯眼睡覺。陸穆溟黑了臉,直接走過去把那個還有些流口水的人提到了案廳,麵色陰沉不定地打量著他這個從小就不給人安寧的二女兒。陸琦年貌似才感覺到自己被人提了過去,像剛醒來一樣悠悠忽忽地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躺在陸穆溟平日辦公務的大靠椅上,而她爹早已背手在大門前望著沒有半點白雲的天空沉思,手裏還緊緊捏著一紙書信。陸琦年隻好咳咳,爬起站在了靠椅上洋洋得意。陸穆溟高大威嚴,她平時與他站在一起隻能平視他的腰帶。所以每次說話她都要仰望他,脖子酸不說,還隻能看到陸穆溟的一小撮胡須和兩個黑幽幽的山洞一樣的鼻孔。雖然陸穆溟基因不錯,臉部線條硬朗,可這樣真的讓她惡心,終於今天揚眉吐氣上了他的靠椅,可以平視這個陸穆溟了!
在陸琦年喜滋滋地在心中豪情呐喊時,陸穆溟已經繞到了她的跟前,把那封信不著痕跡地放到了桌案一本奏折下,很冷酷的宣布:“明天你和我一起上京城,離開王府。”陸琦年有些吃驚:“父王?為什麼是我?”陸穆溟用深邃的目光望著她,說不清又道不明地夾雜了許多情緒。半晌,陸穆溟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劉叔!收拾馬車糧食,明日我和二小姐要上京!”劉叔是個老管家了,什麼也沒有問,立刻傳下離開了。整個案廳隻剩下了陸琦年一人,陸穆溟竟然直接把她扔在這裏了!陸琦年卻沒有說什麼,徑自下了靠椅,悄悄取出那封信,展開一看,原來是急報:“皇上病重,朝中段丞相協助太子江慎理政。”
陸琦年嚴肅起來:皇上病重,鎮南王作為他的表兄弟,擅自上京看望,雖然是意料之外,不合規矩,但也是情理之中。可是為什麼要帶上她這個二小姐?即使她是嫡女,但明明她上麵還有二姨娘生的長女陸子若和自己的親哥哥陸笙風,就算自己的母親是青城木氏大家族裏的嫡女,是陸穆溟的正王妃,也不可能獨獨帶上她這個乳臭未幹的小女娃。況且陸穆溟的眼神古怪,恐怕有陰謀!但陸琦年又不能拒絕,隻好走一步看一步。
出了案廳,果然大小姐陸子若迎麵而來,消息靈通。陸子若一副溫溫柔柔的樣子:“琦年你要和父王上京嗎?”陸琦年愛理不理地搭理一聲準備走人,可陸子若又攔下她,笑意嫣然的樣子:“琦年你才八歲,上京路途遙遠,馬車顛簸,怕是身子吃不消。不如在王府裏好生學習女紅,有什麼想要的,姐姐和父王去了回來帶給你便是了。”陸琦年在心中冷哼一聲,一個庶女有個長女身份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尊卑不分!但她還是擺出一貫招人喜愛的笑:“姐姐想去就同父王商量吧,上京的人是誰都可以,又不必分嫡庶。”她把最後兩字咬得特別重,然後冷冷的離開。她不是好人,不會那麼善良地任人欺負,是愛是恨,從不優柔寡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