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那是06年的7月。
正是暑熱的時候。
我終於要被分配出去,心裏很是激動。為了這個好消息,我兩天都沒有睡好覺。母親在給我收拾著衣服,父親站在門口遞給我3400元錢說“後一年類學費交一千三,再交分配工作的一千一,剩餘的一千塊就是你類生活費。省著點花,這可是你大姐,二姐給你湊的。”我接過錢“嗯”聲,沒有給父親說什麼。因為,我長這麼大還從不敢跟父親多說話。我怕他,或許說,他是我的父親,父親的威嚴一直都使我懼怕。父親沒有再多交代什麼扭身就對母親說“賴好裝點衣服就行了,我去上工了。”母親沒有應聲,父親就徑自走了。他總是顯現出很滿不在乎的樣子。當他走到灶房門口時,奶奶一手抱著三叔家的小女兒冰潔一手拿著一盆雞蛋從灶房走出來。父親說“給他拿那麼多弄啥,路上他又吃不完。”奶奶說“路上吃點!”父親沒有停下就走出了門。奶奶走到屋裏問“有袋子沒有?把雞蛋放到袋子裏。”我不耐煩的說“我不想吃煮雞蛋。”奶奶也不搭理我,就把小妹冰潔送到我懷裏。我接過小妹,奶奶就翻騰著找塑料袋子。母親走過來說“衣裳就這幾件,冬天的衣服少拿點,到時發工資了再買。”說著就把一些衣服一道塞進行李箱裏。這樣的事情,很瑣碎。就像我要去鄉裏上中學,要去城裏上技校,母親和奶奶總會忙來忙去的。
不過,這次有些例外。
我拎著行李箱放在了公交車上,母親跟我身後還在念叨著“在那裏別省,該吃就吃,吃胖點。到了給家裏打個電話。”我的腦袋跟搗蒜似的,應付著。猛然的,視線穿過母親發現奶奶還抱著小妹冰潔在急急的向這裏趕著。母親扭頭叫著“你來幹啥哪?”說著就接過奶奶懷裏的小妹冰潔。奶奶不說話,湊在車門前伸著頭看著我。我說“奶奶你回去吧!”奶奶說“沒事!”我走下車,扯著奶奶說“回去吧!”奶奶扯著我的手說“記著不要在外邊跟別人打架,去那裏了給你大姐打個電話,看離你近不近,好有個照顧。”我不耐煩的說“知道了!”母親也插話進來,兩人一句一言的囑咐著。
不一會,司機就將引擎打開,車要開了。
奶奶抱著小妹站在一邊,母親還是一句句的叨擾。直到車子都動起來了,母親才從即將關上的車門縮回了身子,站到了一邊。
從早上起床到現在母親一直絮叨的不停,我是很厭煩的。每次出門都是這幾句話,每次都很婆娑的交代著。可這次,母親送別身為兒子的我,似乎讓我有些愧疚。透過車窗,發現母親站在抱著小妹的奶奶身邊遙別著那輛載著親骨肉的車子消失在視線裏。我的眼淚莫名的讓我的眼睛模糊起來,我慌的把頭抬起成四十五度,生怕眼淚掉下被身邊的人看到。我摸了下兜裏的3400元錢,不由的就想起站在腳手架上一磚一磚壘著牆的父親。這是父親一磚一磚壘出來的,也是母親一鋤頭一鋤頭埋出來的。淚水,還是不爭氣的流下來。我將臉扭向車窗外,看著遠去的村莊,看著平闊田地間的一條羊腸小道,由一個鐵皮廂載著一個未曾謀過市麵的農村小子駛向越來越寬的水泥大道。
我們四十幾名同學坐在一輛大巴車上嘰嘰喳喳的聊個不停。負責送我們的兩名老師坐在最接近司機的位置上抽著煙。我跟我的同學雷斌坐在一起,雷斌很興奮,左邊一句,右邊一句的亂侃著。我透過車窗看著被甩過去的景致,想著心事。雷斌湊過來調侃的問“想燕子哪?”我反問“你不想你家洋洋?”雷斌大開括斧的說“想球類?一年後,洋洋畢業了,我也在吳江呆的差不多了,就把洋洋接過去,不叫學校分配了。介紹工作也要一千一,學校偔咱。”我問“那應該得多少?”雷斌說“最多三四百,也不知道這次分配的什麼工作。”我沒再說話,我不知道這裏麵有什麼不對。我想,學校應該抽取這部分費用的。我很少對學校有什麼懷疑,畢竟我們是學生,學校是受社會關注的。總之,老師應該不會騙學生的。但是,我們確實是被抽取了這麼多的錢,確實是被騙了。在踏上複雜的社會前夕,我們被一向尊重的有高尚情操的老師們騙了。當然,這是到了江蘇吳江後知道的,那時已經為時已晚。
我們在鄭州轉車坐上了前往蘇州的火車。在火車上同學們更加興奮,因為火車對我們來說幾乎都是第一次乘坐。雷斌在一次停站中從叫喊的小販那裏買了幾瓶啤酒就跟另幾個同學喝起來。我坐在那裏,眯著眼睛想著一個人——燕子。燕子是我的女友,是我的初戀。在我們這個電子班裏隻有三個人談戀愛,我和燕子是班上唯一的一對兒。雷斌和低一年級的一個計算機班的女孩兒洋洋在談。由於洋洋還沒畢業,雷斌才說了上麵的話。而我的燕子則被提前一個月分配到珠海佳能了。這樣,我們徹底的就天各一方。燕子在走時,我們沒有說什麼以後怎麼怎麼的話。那時,我們都在為什麼時候分配而焦慮。說的最多的就是一些言不由衷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