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相師走進酒吧。
酒吧不是很大,從汙漬斑斑的桌椅可以看出有一些時月了。光線很暗。酒吧裏的客人各有自己的圈子,把酒吧不大的空間割成一塊塊。男人的酒醉的渾濁不清的嗓音和作陪小姐尖利的笑聲像炸彈似的在這空間裏擴散開來。
照相師走進酒吧,在一個空隙中坐下。
有人很快地走到他的麵前,“嘿,新來的。”陌生人很快活地說,“請我一杯吧。”
“兩杯啤酒”,照相師對嘻嘻哈哈的應侍生說。
“喂,你是幹什麼的?”陌生人問。
“照相師。”
“那是什麼呀?”
“給外國遊客拍照的。”
“哈,原來就是觀光局提供的那個就業機會啊。”
“唔。”
“彼此彼此。我半年沒事做了。老婆吵著要離婚,呸,離就離。我還耳根清靜。”
啤酒來了。
陌生人仰脖一飲而盡。照相師遲疑地,慢慢地一口口呷著。
“不瞞你說,我呀,沒工作或一直在這兒,不過,說不定什麼時候我也成了個照相師了。有工作沒工作,就是幾口酒呀。”陌生人快活地用大嗓門說。
“照相師很苦吧?”陌生人繼續問,“聽說要給人提行李端菜倒酒是吧?弄不好一個旅遊團跟了半天,人家還不買你的帳,一張照片都賣不出去。”
“唔。”
“你做得怎麼樣啊?”
“剛跟完第一個團。”
“賣出幾張啊?”
“12。”
照相師算著帳,12張,每張50元,觀光局收回30元,一共240元。5天240元,著的確不是很多,女兒的一桶奶粉就要100元,老婆的獨自裏還有第2個孩子。米越來越貴,豆芽也不便宜了,牛肉是從來舍不得吃的,但米飯,豆芽總得有啊。
照相師慢慢擱下空酒杯。
照相師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他是結婚攝影館的老板。他36歲了,攝影館倒閉了,36歲的人很難找工作了。他在家裏呆了半年,最後決定去做照相師。
照相師眯著眼睛想著從前收工後他吆喝著帶著兩三個夥計去喝酒。那時侯他是很敢喝的,拿過酒杯就一飲而盡。他有錢,可以有豪邁的樣子。
那種生活真是富裕啊。從清酒到啤酒再到洋酒,一個晚上輾轉三個地方。天亮了反縣自己在車裏睡了一晚,也不知道是怎麼回到車裏的。
做在旁邊的陌生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但仍可以聽到他的快活的大嗓門。照相師突然覺得周圍的色彩有些不真實起來。
該回家了。
是啊,該回家了。
走在灰黑的夜裏,照相師想起他剛上車是導遊用外語向遊客介紹他上車裏爆發出的哄笑,他知道導遊在拿他開玩笑。照相師最大限度地尷尬地揚起嘴角。
那些笑聲和著冰涼的夜風一起抨擊著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