嗵……嗵……
禪院鍾聲頓起,激越悠揚。
少林寺乃天下名寺,自唐貞觀初被天下豪傑公認為武林正宗以來,雖屢遭戰火,逐漸式微,但畢竟是天下武學之泰鬥,此時依舊棟宇鮮明,竹飽鬆茂,氣勢恢弘;諸般職事,亦依法度而行,未有絲毫淩亂之象。
寺東一閣,名曰藏經閣。閣中所藏,多為經籍佛典。肅宗年間,更名為積經閣,以取禪門行事磊落之意。此些典經,雖為明心見性之類,而武林中心懷不軌之人,卻視之如武學圭臬,處心積慮,希冀得其一二,籍此以揚名武林。因此,曆代此處均有一位達摩院高僧帶領數十名羅漢堂與般若堂弟子嚴密把守,甚至積經閣弟子日間也隻能出入一次以整理經籍,他人更是不得靠近。
閣前一古鬆,鬆下一年輕灰衣人正於一方平台石岩上練習書法。積經閣弟子武功修為雖與它堂相比,較為微弱,而一身赫黃色勁裝卻是必備,此人所衣服飾分明為尋常衣衫,竟於少林重地積經閣走動自如,當真怪異之極。
忽然一陣清風掃過,那紙從岩石上掉落下來。紙上所書乃江東人劉慎虛作的一首詩,名為《歸桃源鄉》,詩為:道由白雲盡,春與青溪長;時有落花至,遠隨流水香;閉門向山路,深柳讀書堂;幽映每白日,清輝照衣裳。劉慎虛性高古,素有才名,與賀知章、包融、張旭號“吳中四士”。且其人多交遊山僧道侶,因此詩中頗有幾分禪意,而此紙之中所現字墨卻隱含野馬奔騰之象,豪放無羈,但於桀驁之中又不失幾分飄逸之氣,與那詩中淡泊之意卻是不符。
此刻年輕灰衣人聞聽鍾聲,急於岩下取回書紙,徑往大雄寶殿而去。
少林寺每有大事決斷,方丈便召集眾僧人於大雄寶殿議事,鳴鍾為號。尋常時日,暮鼓晨鍾,除非寺內有極大變故時,方才有鍾聲不依時辰而鳴響不絕。
顯然,少林寺內生了極大的變故!
那年輕灰衣人剛至殿內時,見各堂首座及其弟子已然坐定,便悄於西首一蒲團上坐下。此時居於殿首的一位衣袂飄然的白須僧人乃是少林寺方丈玄空大師,其人雖須眉皆白,神色卻是凜然,略一掃視群僧之後,正色道:“天山明月邪教火焰日熾,今番東向傳教,勢必為禍蒼生,為天下生靈計,我少林自不能袖手旁觀,聽之任之……”
聽聞此言,堂內立時鴉寂。
天山明月教雖立教未久,勢力發展卻異常迅猛,直進中原武林,而玉門關以西,其組織更是盤根錯節,滲透於三教九流。十七年前,明月教與陝中白門聯手同嵩山少林、嶺南無劍山莊、以及蘇北三俠為首的中原武人在玉門關展開了一場殊死較量。玉門關一戰,可謂天昏地暗,驚天動地,天山教黑衣護法龍之泉與陝中白門掌門人白三城率極少數教徒力挫中原各派高手,直至最後,由於孤軍奮戰,皆重傷而退。而中原群雄亦為此付出了極大代價:少林第一神僧玄無大師、蘇北三俠中的蕭清岡與唐寄風等眾位武林豪傑皆以身殉義。而為何當時明月教隻來了黑衣護法一部,眾說紛紜,莫衷一是,但此後明月教一蹶不振卻是事實。中原武林經此浩劫,元氣亦是大傷,兩方遂相安無事數十年。此一戰,餘波已平,但由於牽扯恩怨甚廣,凡中原武林中人對明月教多有怨恨仇視,而更多的,卻是心有餘悸,聞之色變。
此番眾人聽聞玄空方丈道及天山教,心下皆駭然。年輕灰衣人見眾僧多有驚懼之色,心下思籌道:莫非明月教很厲害,難道連達摩堂八位高僧也對付不了嗎?自己雖非少林中人,但蒙少林養育至今,自己也算是少林寺的一僧了,若少林真的大難臨頭,自己應該與少林共存亡才是!
正思慮間,忽聽玄空方丈朗聲道:“自古邪不壓正,我少林自會與中原武林同道一起,抗拒邪教,匡扶正義,望各位務必如常恪守職事,不得擅離,違者打入戒律院重責!”
那灰衣人聽得此言,心下也是一驚,方丈說的分明:“自古邪不壓正,我少林自會與中原同道一起”是說少林無法獨自抵禦邪教,尚需旁門襄助;“抗拒邪教,匡扶正義”的意思是即使與武林同道一起抵禦明月教,也無十分把握,至於“恪守職事,不得擅離,違者打入戒律院重責”便是少林寺極有可能出現人心不穩的局麵,總此一句:玄空方丈心中亦無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