嬗變
西北風
作者:趙文珺
在某一個事件的開始和結束的時候,承載著我們思想的身體,到底在哪裏呢?是否和我們的靈魂一樣經曆著某一種開始的欣喜和結束的虛幻呢?
成長的某一時刻,一些部位開始悄悄發生變化。曾經安靜的地帶,忽然,開始隱隱作痛。那是一種新奇的,陌生的痛楚,不似頭痛或是腹痛那樣的不能忍受。有時有感覺,有時沒感覺。若春天拱土而出的草芽,努力的,向上又向上。
未知的變化,帶來某一種心靈的恐懼,連自己母親也不敢告訴。一層霧一樣的感覺時時漫上心頭。
心思卻忽然纖細起來,不再象以前一樣,沒心沒肺地和男孩子們打鬧了。一朵花,或是一片雲,一陣風,都會引來莫名的傷感或是開心。看到那個曾在一起搶糖紙的男孩,忽然覺得害羞起來。乃至,總覺得世界和自己籠著一層薄紗。連曾經熟悉的長輩,或是年長的異性,也一下子變得疏遠起來。且對他們,或多或少,總是存著一種莫名的戒備。
那時,叔叔在東北當兵。他一米八零的個子,一身軍裝在他身上,真是帥極了。他是我們那一個地方姑娘們心中的白馬王子。但他很少回家,我隻在奶奶的述說和那些寄來的照片裏,享受那種擁有一個帥叔叔的自豪和驕傲。
小時候,我常坐在他的膝上玩耍。但這一年,他回家來,我卻藏了起來,不讓他看見。叔叔怪罪父親沒有教育好我們,來了客人也不知道問好。媽拉我出來問好叔叔,但我還是躲了出去。其實,心裏還是很想知道,見過世麵的叔叔給我們帶了什麼好東西,但不知為什麼就是羞得不敢見,隻偷偷地從門縫裏看一下,隻到他在家裏待了十幾天之後,才纏著他講那遙遠的北京天安門。
不再喜歡那件沒有領子,沒有袖子的套頭娃娃衫了,而是渴望一件水紅格子的花布衫。媽用她壓在箱子底裏的一塊粉紅的綢子,給我做一個件小褂子,我高興的連晚上睡覺都舍不得脫下來。
那個令人擔憂的部位還在悄悄地變化著。她並不因為主人的擔憂而停下腳步。兩個漸漸隆起的小山包讓人常常非常害羞,用寬寬的衣服藏起,但還是難以掩飾所有的羞昵,和不安。
更喜歡一個人待了。坐在門前的石頭矮牆上,忽然就想起了那首《外婆的澎湖灣》。一絲淡淡的憂傷襲上了心頭,想象著,自己還是那個被外婆牽著手,到斜陽裏的金色沙灘上,追逐一朵遠去的浪花的小女孩子嗎。
那個曾和自己互撕著頭發搶糖紙的男孩,還拖著鼻涕,裸著黑不溜秋的胸脯和大腿,上牆揭瓦,上樹掏鳥,拿著土塊追著野貓滿村子亂跑。大呼小叫的他,怎麼就沒有一點羞恥感?
心裏,開始揣摸。遙遠的地方,會不會有一個騎著白馬的翩翩少年,款款走來,帶自己去某一個鮮花燦爛的世界裏流浪呢?卻把這個心思藏得深深的。有時和同齡的女孩分享,卻原來,她也是這樣想。於是,兩隻小手緊緊地握在一起,並為彼此共通的秘密而激動不已。
猶如兩朵花蕾漸次開放。黑夜裏,用手輕輕一觸,柔軟而甜蜜,散發著芬芳。
母親在一遍又一遍的叮嚀,不要獨自外出了,不要走黑路,不要和陌生男子說話……唉,煩都煩死啦。母親們,用自己的經驗,給女兒紮上一道又一道防衛的柵欄。
在學校裏,漸漸地沉默了。那個天真活潑,開朗熱情的女子,忽然變得憂鬱起來。好似一下子有了無數的心思。喜歡那些傷感歌曲,“一陣陣風,一陣陣雨,帶來黑夜無盡的思緒……”
再不輕易和男生說話了。老師說,這是異性相斥期。但卻還是極度關注某一個自己喜歡的男孩的一舉一動。目光,悄悄地追隨他。渴望著某一個不經意的瞬間,目光偶然相撞的那一種電光石火的感覺。渴望著,在班級的某次集體活動裏,能恰巧和他分在一組。看他笨笨地笑,笨笨地做那些其實也很容易很簡單的事情。會假裝提不動一桶水,或是搬不動一個沉重的木桌。隻期望著,能在自己希望的時候,輕輕地走過來,對自己說,啊,你也在這裏啊。但等遍了整個漫長的青春期,也沒有一個人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