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那冰糖胡蘆是你叫人特別加上去的。可是我也記得我為什麼會把它給弄糊了。”額真的語氣裏透著一絲懊惱,這麼多年來他還是沒有停止過自責。
“沒錯,那是我們第一次打架。可是很不巧,你輸了。”
“那一次就是因為我沒盡力阻止出宮,你才會……”額真懊惱的道,他仍沒法子原諒
自己。
“才會身陷囹圄,背負刺殺兩朝元老的罪名是嗎?可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的事,由我自己去承擔,你犯不著自責。永琪是如此,雪屺也一樣!”永琪道,他不想額真永遠背著這愧疚過日子,再怎麼說,他們都是好兄弟,永遠的好兄弟。
“你別那麼自我好不好!一個人隻為了自己而活著,有意義麼?快樂麼?”額真像是在問永琪也像在問自己似的道,“這一次,我們竟不期而遇,是緣分,證明你我和他們之間仍然應該在一起;像剛剛他問起羅刹的情況,那神情,那眼神,你也該看到了,他是在念著你——永琪,他最疼愛的兒子。你有沒有想過,他知道你的死訊後會有多痛心;當初的他是不舍得你的,那天要不是你在大殿上在文武百官麵前自動請命,而令他下不了台的話,他是萬萬不會讓你走的;他還是擔心你的,要不他也不會派我跟著你來羅刹,不是麼?永琪,難道當你看見他時,你不曾有想喚聲阿瑪的衝動麼?難道這些年來,你我的日子真的好過嗎?我們熬過了那些苦難、血腥,也終於回到了溫暖的故鄉。現在他就在眼前,今日一別,以後就可能不再有機會相認了……”這麼多年來,額真把這番話都深深埋在心底,因為在那冰天雪地的地方,探討這些是非對錯是沒有意義的,隻會徒增心痛;可今天,他卻把它們全說出來了,因為他希望永琪和自己都能各自歸位,重新生活,而不是卷入羅刹的紛爭中。
“永琪——他最疼愛的兒子…哈…哈哈,自踏出宮門的那刻起,我就注定了不能回頭;自那時起,五阿哥就已經徹徹底底的消失了。雪屺隻是永琪的軀殼,沒有屬於永琪的靈魂,更沒有和他的任何情份,他是尊貴的大清皇帝,而我隻是一個夷人。你以為我自己就很想離開北京麼?如果我有能力挽回,十三年前我早就做了;如今,回去有什麼用呢?以前所卸下的包袱,現在的我是否還承受得起呢?自他說準奏這兩個字的那一刻起,我的前路早定;現在做什麼都沒有用了!你懂不懂!不,你什麼都不懂……你什麼都不懂…”永琪的語氣突然變得很激動,他壓抑不住心裏那一幕幕如風般轉換的往事;而這些早已把當年那個八歲的小孩給壓垮了,沒有剩下什麼給他的未來,沒有親情﹑沒有一個親人可讓他掛念,他隻覺得自己是多餘的,愛新覺羅家族裏多餘的阿哥……
“永琪…”額真被永琪嚇了一跳,他從沒看見永琪這麼激動過,縱使是在離宮時,縱使是刀架在脖子上時;可是現在的永琪,失了冷靜穩重,一雙眼滿是紅絲,充斥著令人為之心悸的神情–孤﹑傲﹑恨﹑怨……
“我不再是當日那站在他身邊那個仁慈的永琪了,我早毀了!我隻剩下恨…恨自己不該生在帝王家,恨自己親阿瑪的無情,恨自己為什麼要回來中土……”永琪紅紅的雙眼終於流下了眼淚,其實他更恨自己。人,有時候很矛盾的,當他在狠狠罵別人的時候,不能否認的,他同時也在罵著自己…兩人陷入了無止境的沉默裏,因為彼此所說的都是事實,何從辯起?糾結的恩怨,又何從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