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淒迷,冷風蕭蕭,碎石鋪就的山道,一個小小的身影在匍匐著前進,一點一點,很努力地向前爬著,也許,說爬不太恰當,她的身體應該是在蠕動著,她的手腕、腳腕成一種詭異的姿態聳搭著,有溫熱的血液從她的手腕、腳腕處向外滲著,凝固之後在雨水的衝刷之下又滲了出來,絲絲點點的暗色蜿蜒綿長,在雨夜裏是道不盡的淒涼……

就快了,快了,前麵就有光亮了,應該會有人。

蘇心禾在心裏鼓勵著自己,她不能放棄,她不要放棄!

爸爸死了,媽媽跳崖了,就算隻有她一個人,她也要活下去,她不會死,她要活著!

這個信念支撐著她,讓她沒有放棄,絕不放棄!

蘇心禾,她本來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可是飛來橫禍,爸爸車禍死了,媽媽瘋了,要帶著她一起跳崖,可是她死也不肯,於是,媽媽用刀割斷了她的手筋、腳筋,說要讓她受盡這世間的苦,懲罰她不肯追隨她而去……

她好痛,好痛,手和腳已經痛到麻木,她心裏好怕,平時溫柔親切的媽媽此時卻像個暗夜裏的魔鬼,瘋狂地想要將她攥入深淵,媽媽淒厲的笑聲回蕩在山穀之間,那在雨夜裏翻飛的衣衫猶如破碎的蝶翼,隻一晃,便再也沒有了蹤影。

媽媽,媽媽……

她在心裏不斷地呼喊著,媽媽將她扔在了這荒蕪人間的山林,割斷了她的手筋、腳筋,是要讓她自生自滅嗎?

她才隻有七歲啊,要她怎麼活下去?

雨水拍打在那白嫩的小臉上,和著淚水,滑入口中,是鹹的,是苦的,夾雜著絲絲腥甜的味道……

她茫然地趴在崖邊那一堆碎石上,看著媽媽消失的方向,心一點一點沉入穀底……

她,是要自生自滅?還是努力走出一條路來?

暗色的眸子在夜裏卻閃著倔強的光芒,她不能死,她要活!

蘇心禾不知道這樣爬了有多久,隻是黑夜還沒有過去,雨也一直沒有停過,冷風刮過,冰涼的衣衫貼在身上,沁得人心冷。

黑夜、冷雨、寒風,像籠罩在她上空的陰霾,是死亡的顏色,是絕望的呼嘯,讓她急著想擺脫,不想停留片刻。

這樣的雨夜,是沒有人會來這林間的,要生存下去,隻有靠她自己。

快了,她看到前麵一盞暈黃的燈光在暗夜裏飄搖著,那裏應該有人,她心中一喜,加快了自己的動作,那不止是燈光,那更是她生的希望!

近了,近了,她終於看清楚了,那是一戶山裏的人家,她終於爬到了那門邊,卻也虛弱地再也動彈不得,嘴唇翕合著,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她隻能眼巴巴地望著那扇門,等著,盼著,直到見到它慢慢地在她的眼前打開,她才終於暈死過去。

那一扇門的開啟,拯救了蘇心禾的生命,卻也帶給了她另一個不一樣的人生。

蘇心禾擦了擦額頭的細汗,她已經多久沒有夢到那樣的場景了,二十五年的歲月都過去了,她覺得現在這樣生活得很好,她的人生已經圓滿,她沒有什麼好遺憾的。

當年她被那山戶所救,輾轉之下送到了孤兒院裏,她的手腳因為失救時間太長,加之她求生的過程中不斷地與碎石地麵的摩擦,已經嚴重壞死,她能活下來已經是個奇跡,隻是那腳再也站不起來,那手,也再不能像正常人一樣運用自如。

當醫生用憐憫的目光看著她時,她卻綻開了最美麗的笑容,能活著,她便已經是贏了,就算今後一輩子都生活在輪椅上,她也不會後悔!

窗外陽光燦爛,灑下一地的金黃,春日裏的陽光暖到人心,一片生機盎然。

蘇心禾坐在窗前,看著院內正玩得盡興的孩子們,不由地勾起一抹笑容,這樣美好的日子,這樣美好的生活,曾經是她的理想,如今,她終於實現了。

這一生,她便真的覺得滿足了。

敲門聲響起,接著便是踏進房間輕快的步伐,伴隨著女子愉悅的聲音:“蘇院長,孩子們的新教室已經全部布置好了,我推您去看看。”

“好,我們去看看。”

蘇心禾對著那女子慈愛地笑了笑,揮了揮手,示意她來推她的輪椅。

這女孩叫小穎,是在這個孤兒院從小長大的孩子,如今,更是她的得力助手,幫助她一起管理這家孤兒院。

這家孤兒院便是當初收容她的地方,殘疾的她並不像其他的孩子還有被人領養的可能,這一生,她恐怕隻能呆在這裏了,七歲時的她便已經有了覺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