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形頎長,氣質如何全被那酒味衝得消失無蹤。
“是個酒鬼。”二姑娘有些嫌棄地轉過身說道。
於鐺鐺卻是看呆了眼睛,她喃喃地說道:“月光之下,更好看了啊。他的眼睛,比你半點也不差啊。你的眼睛又大又黑,眼角一顆淚痣更添三分柔情。他卻是一雙眼睛深邃如池,睫毛跟羽毛扇樣的,好長啊!”
二姑娘下意識回過頭再看向橋上的男子。
那男子半靠在橋上,正拎著酒壺往自己口中倒酒。酒水順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顎流下來,浸濕了他的衣裳。
待吞下這一大口酒,男子放下酒壺,平望麵前的景色。他麵容果真十分俊俏不凡,一張臉如同女子般細嫩光滑,雙眼中恍若一整潭的池水,讓人看不到盡頭。
雖然是自下往上看,但二姑娘卻真的能看清楚男子那長長的睫毛,她甚至能感受到手指從那睫毛上輕撫過是何種的感覺。
“一別兩寬,各自歡喜……”橋上的人又大飲了一口酒,他聲音有些嘶啞地念道。
於鐺鐺拉著二姑娘的手,疑惑地問道:“這人口裏念的是什麼啊?”
她聽清楚了對方的話,但不明白意思。
二姑娘望著橋上的人,答道:“是和離書。妾不過蒲柳之姿,卻蒙君錯愛,嫁入君府。原以為與君有三世之緣,卻不想緣淺如斯,今生難盡。”
“後麵呢?”於鐺鐺覺得這段話雖然聽起來很好聽,但是她知道其實是在說很悲傷的事情。
二姑娘接著說給於鐺鐺聽:“良緣天成,自是相和相美。然無良緣,強留相對相忿。既已二心,難歸一意,快會及諸親,各還本道。”
“所以就一別兩寬,各自歡喜了?”於鐺鐺覺得聽完以後更難過了,這個和離書分明就不是一副該分開的模樣啊。
二姑娘正要回答於鐺鐺,卻隻聽到橋上的人對著她們喊道:“不是這樣。”
於鐺鐺回過頭,朝上麵問道:“那是怎麼樣的?”
“是願夫君相離之後,沐浴彈冠,重振乾道,巧娶傾城國色,添得子嗣雙全。妾亦當重梳嬋鬢,美掃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選聘高宮之主……”男子舉起酒杯又引了一口,才望著下麵的人說道,“然後才是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他的眼睛早就被酒意已經撐得有些朦朧。橋下那兩個姑娘,一個紮著一對大辮子,另一個就是普通的裝束。但這個裝束的普通得卻讓人移不開眼睛。
“你也覺得我們二姑娘很漂亮對不對?”於鐺鐺看到橋上男子的愣神,高興地朝他喊道。
男子擺擺手,答道:“漂亮的我見過很多。隻不過,你們二姑娘,讓我想起,想起……”
他沒有說完,就大飲了一口酒,然後轉身離開了橋旁的墩子。
於鐺鐺沒有想到對方就這樣離去,她拉住二姑娘的手,一臉情急:“你說他這人是什麼意思,怎麼話不說完啊?”
二姑娘沒有回答。
橋上一個酒瓶碎裂的聲音突然傳來。
於鐺鐺被嚇了一大跳,她滿臉詫異地望上橋上:“怎麼了,這是摔了還是?”
於鐺鐺想轉過頭跟旁邊的二姑娘說話,卻發現對方已經邁步走上了石橋。
石橋之上,青衣的傷心人匍匐在地上,他伸出手要去抓前麵的酒壺。但酒壺已經破裂了,隻有一片瓷片上還有些酒水。
他還是伸手要去抓。
二姑娘走了過去,蹲下身來。她撿起了那片瓷片。
青衣男子看向二姑娘。
二姑娘亦回望著他。
“我不想沐浴彈冠,不想重振乾道,不想娶傾城國色,不想添子嗣雙全。”男子伸著手對著二姑娘。
他見二姑娘垂下眉眼,便坐起身,自行往後靠著。他倚在橋麵上,看著天上的明月,自言自語:“我想要的,不過是我夫人而已。”
二姑娘的裙角從男子手邊拂過,他手指動了動,似是想抓住,最後卻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見不到的時候想念,見到的時候,卻發現那想念已經在骨髓心口生出一根參天大樹,每一刻都是煎熬的痛。
“喝口水吧。”
那緊閉的雙眼立刻睜開,隻見那張俏麗的臉就在眼前,她眼角的淚痣那般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