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嬤嬤心裏有些忐忑,卻還是撐著腳步往裏邁。於內,她在嶺南王府已經整整四十年了。於外,老嬤嬤曆經了兩朝帝王。她不相信,真有這樣心如止水、甘心落敗的世家女子。
世家女,外表似乎都柔弱得和水一般,但在這樣的內宅算計中,生命力可真是比野外的雜草還要旺盛。
“春芽,是誰啊?”一個哽咽的聲音響起。
叫春芽的丫頭答道:“是王妃娘娘身邊的杜嬤嬤過來了,少夫人。”
杜嬤嬤加快腳步,往裏走去。明明是青天白日,卻因為宅子深,房間裏也有些黯淡。
隻見少夫人杜微風一身月白色裙裳坐在房內,她頭上梳的是一個十字髻,發髻中卻沒有任何首飾。真正是一副心死如灰的模樣。
杜嬤嬤領著小丫鬟上前行禮:“少夫人節哀。王妃娘娘本想親自過來,卻擔心與少夫人兩兩相見淚千行,便讓奴婢來行一步。”
“前些日子,少夫人身邊秋穗沒了,王妃也一直記掛著此事。今日這小丫鬟,就是王妃讓奴婢帶過來,頂秋穗位置的。”杜嬤嬤側身一些,讓出身後的小丫鬟。
小丫鬟忙對坐著的杜微風行了個大禮:“奴婢見過少夫人。”
杜微風神色寡然,隨意地抬了下手,示意杜嬤嬤和小丫鬟都起來:“多謝王妃娘娘了。”
她被世子禁了世子夫人的稱呼,自然也不能喚嶺南王妃為母親。
杜嬤嬤看了眼房中的陳設,檀香木桌、雕花燭台,這些都是王府通用的。青色帷幔卻是十分素淨,一點都不符合這少夫人如今的年紀。
杜嬤嬤心思微動了一下,她親自轉身將侄女捧著的孝服端了過來:“老奴來服侍少夫人換上衣裳吧。”
在轉身的一瞬,杜嬤嬤手指微動了動,她將那孝服上的帶子扣了一個死結。
“怎麼敢勞煩嬤嬤,還是奴婢來吧。”春芽沒有等待杜微風的眼神就立刻接了孝服過去。
她命道不好,隨了個不受寵的在主子。可這杜嬤嬤是王妃身邊的老人,春芽再傻也知道要捧著對方。
杜嬤嬤也沒有堅持,隻是點頭說道:“那就請少夫人盡快更衣吧。王妃那邊還等著呢。”
杜微風站起身,絲毫沒有被催促的不快。她應了杜嬤嬤的話,便往屏風裏間走去:“請嬤嬤稍候。”
春芽捧著衣服便急匆匆地往屏風後去。
這房間的屏風也十分的陳舊了。雖然上麵繡的是書法大家李誌曉的四季圖,可繡線已經沒有了往日光澤。
按理來說,繡線放久了便免不了起些毛邊,這屏風有些黯色,但繡線倒還平順。
杜嬤嬤又看向其他地方。
房中的妝台之上沒有什麼首飾,比一般的女兒家還要不如。黃梨木的台麵上,一把鳳凰梳孤零零地擺在銅鏡前麵。
房中一共有六處燭台。兩個單管燭台邊積滿了凝固的蠟水,顯然是常用的。
其餘的四管燭台則顯得冷清得多。裏麵的蠟水基本沒有溢出的痕跡。
“讓嬤嬤久等了。”杜微風已經換上孝服走了出來。
她發髻依然是先前那個,但並沒有因為換動衣裳而顯得淩亂。
至於麵容妝色,杜嬤嬤一開始就看出,這少夫人臉上並沒有用胭脂。
如今換了一身白色孝服的杜微風顯得更加憔悴了,杜嬤嬤上千去攙她:“少夫人,老奴領您過去。”
春芽馬上走過去:“還是我來吧。”
杜嬤嬤領來的小丫鬟也伶俐地走過去,扶了杜微風另外一邊:“嬤嬤您就在前領路吧,我們來。”
杜嬤嬤很滿意侄女的上道,她謙讓一句,便領著三人往王府正院那邊走去。
方才借著攙扶杜微風的時候,杜嬤嬤已經看得很清楚。那個死結已經被打開。
她打死結的時候雖然倉促,卻用了特殊的手法。若不費上些力氣,是不可能打開的。
若真的已經心如死水,一件左右要燒了的孝服,何必在乎腰帶處有沒有一個結?
杜嬤嬤篤定,自己猜對了。隻是不知道這少夫人到底會用如何的手段翻身,她甚為期待。
花府那邊,周雲芸求的事情,蘇陌素已經同花清越提了。
“夫人已經允諾,我們也不必拿喬。我明日同周大人便約個時間。”花清越望著麵前的蘇陌素,對她發髻間的一個小回旋髻突然就起了興趣。
他湊到她旁邊,低頭伸手摸了又摸,十分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