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人的幸福
5,10,30
楔子
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還不知道他是誰。
那時剛剛行過冠禮,膽大妄為,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怕死的離開了一直居住的天水,四處遊蕩,好奇的研究著各地的風土人情,也順便把傳言中的大人物統統找機會拜訪或者偷窺一遍。
到了叫做晉陽的那個城市時,我隻知道這裏的太守叫丁原是荊州刺史,年紀四十好幾,據說是個仁慈又忠誠於皇帝的好官,所以很有興趣的來到了太守府城牆外,找了處沒人的地方,翻進去。
就在翻過牆頭的瞬間,我看見了他。
他坐在毫無特色的後院裏的一棵參天大樹下,一襲玄黑錦袍,束發金冠,背靠著粗壯的樹幹,閉目休憩,高大強健的身軀是放鬆的,兩條長腿一曲一直,雙手環胸,斑駁的樹影籠罩住整個的他,叫我一時看不清他的麵容,隻知道這人站起來的話,絕對要高我一個頭不止。
還未思索貿然闖入的下場,我已經非常衝動的跳下牆去,很想湊近了看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居然在太守府的後院睡覺?會不會是丁原本人呀?
輕盈落地,本以為萬然不會發出聲響的刹那,他倏然睜眼,銳利的鷹眸直射而來。
我發現,自己無法呼吸。
他的眼睛是那樣的黝黑深邃,炯炯有神,視線淩厲中透著凶狠,就在他掀眼的同時,一身的慵懶氣息全部被張狂的霸氣和駭人的煞氣及慎人的冷酷所取代,狂妄的氣魄壓倒性的讓人雙膝都忍不住顫抖了!
老天,是個什麼樣的人,才會擁有如同惡鬼般可怕的氣勢?
他年紀看起來應該還不到三十,膚色如銅,略嫌凶煞的劍眉飛揚入鬢,鼻梁直挺堅毅,雙眼深幽嚴酷,顴骨微高,緊抿的唇瓣很薄……
有些臉紅的將目光從他的唇上移開,他的麵相其實很英俊,可惜太過的凶狠寒意環繞周身,讓人不敢細看,不曉得有沒有人不畏懼於他,而讚美他的顏麵呢。
心裏讚歎著,重新對上他的雙眼。
他的眼神是寒酷的,沒有絲毫情感。
微微好奇的轉動眼珠,很幹脆的舉起手搖一搖,彎出個很大的笑容:“嗨!”
他嚴厲的神情突然愣了愣,“你是女人?”嗓音低沉又醇厚。
女人?指住自己的鼻子,哭笑不得的先不去讚美他的好嗓子,“我才剛滿15,還稱不上是‘女人’。”女孩比較中肯吧。
他冷淡的瞥了我一眼,“小孩子沒事不要亂跑,你走吧。”
他的口吻很施恩,就像以前常聽到的董爺饒人不死時的傲慢又自大的口氣,聽著,真是……不爽呀。“我行過冠禮,是成年人了。”最討厭人家把我當小孩子看待,個子不高,那是因為還有抽長的機會啊!
他連看都不再看我的合上了眼,“成年人不會找死的闖這太守府。”
私闖太守府是死罪?那為什麼還說丁原人品不錯?謠言果然得止於智者。“人家好奇嘛,想看看這太守府到底是個什麼樣子。”結果隻看到個沒啥特色的後院和這個讓人不敢靠近的男人。
寬大衣袖遮掩不住他結實的臂膀,瞅一眼他身邊觸手可及的長劍,很聰明的依舊站在原地,“你是這裏的家將麼……”能在這太守府後院裏睡覺的人,職位應該不低,能不能忽視掉他的嚇人氣魄,誘拐他領我去瞧瞧丁原的模樣?偷看一眼就滿足了,否則白白跑來晉陽一趟,多浪費時間。
話還沒說完整,就聽花牆跨院的另一頭傳出大喊:“刺客!捉刺客!”緊接著,轟鬧頓起。
他再次毫無預兆的睜眼盯住我,漆黑的眼眸裏這回多了無法錯辯的殺意。
“哎?我當然不是!”想都不想的連忙否認,他眼裏的意思我看得太多,不用去感受他身上輻射出的恐懼壓迫氣旋,我也知道他在想什麼。
他緩慢的站起了身,頎長的身軀比我目測的還要高,隨著他雙腿分開而矗立,他周圍縈繞的殺氣愈加明顯,連帶的,他順手拾起的長劍也格外閃閃發亮起來。
應該是害怕的,卻沒有,隻是沒來由的欣賞起來。天底下,會有誰能如此器宇軒昂威風凜凜,又有誰能擁有如此囂張狂妄的氣勢,光是那一身張狂,就夠讓人傾佩畏懼得五體投地了。
心砰砰劇烈跳動,移不開眼,我知道自己徹底的折服了,“真厲害!”如果我也能做到像他這樣,那一定也很威風吧!
他冷冷的黑眸裏閃過古怪的神情。
驀的,一個男人在拱門那邊吼起來:“大人出了事,主簿為何還在這裏?”洪亮的聲音在下一刻立刻提尖:“這小子是誰?”
嘴角微微抽搐,我穿男裝是因為方便,而不是因為要讓人稱呼我為“小子”的。剛抱拳彎出個笑打算自我介紹不是壞人,就聽他冷酷的開了口:“滾。”
詫異的瞪圓眼睛,見他驟然轉身,煞氣十足的走向拱門那邊。
咧?他不懷疑我是刺客的同黨了?門那邊的男人一見到他靠近,立即害怕的後退了幾步,多看了我兩眼,就跑了。
摸摸鼻子,有趣的笑了起來,“喂!”不管沒有停滯腳步的他是不是在聽,“你千萬要保重了,我會再來找你的。”看著他大步走遠,寬厚高壯的背影被花牆遮掩,這才笑眯眯的旋身,打算走人。
抬頭看著高高的圍牆半晌,開始皺眉,“恩,為什麼從裏麵看起來,要比從外頭看起來高上那麼多咧?”
當時快樂的我卻從未想過,再見到他已是整整四年之後。
第一部
1
這是個亂世。
任何一個朝代都有昌盛和衰敗的時候,如果衰敗之後無法再重新振奮,那麼這個朝代的氣數指日可待了。
如今的漢朝就正是這種狀況。從高帝至如今的少帝,四百多年的起起伏伏下來,就屬現今的朝綱最為混亂。先不提少帝年幼得不過14而已,光是看由先帝——靈帝傳下來的國家政局,就一塌糊塗。
黃巾之亂雖然被成功鎮壓,可依然無法忽視掉它所帶來的衝擊和所影射出的民心。
如果百姓吃得飽肚子,穿得暖和,生活穩當,那麼他們絕對不會冒著砍頭的危險,造反鬧事,哪怕是再多自稱神仙的黃衣人跳出來舞弄桃木劍。
平安盛世在四年中都會發生很多的事情,更何況在這亂世中了。
當我努力跟隨昏頭昏腦的時局變幻,再企圖弄明白自己的處境時,時間已飛快的流逝掉了四年的時光。
這四年裏,扣除掉吃喝玩樂的頹廢享受人生外,最為重大的事件就是隨著天水的太守,職位是中郎將的董爺搬家。
先不理會董爺以著如何不正當的手段成功擺脫了天水的鄉郊野外,擠身於漢朝政治中心的都城洛陽,反正我現在是跟著遷居洛陽,忙著適應新環境的同時也有著偷偷的竊喜,比起天水,洛陽離晉陽可是近了許多,等董爺的情況穩定下來,我就不信沒時間去履行自己的諾言。
坐上自家宅院裏湖泊邊的大石,我很悠哉的終於在搬家結束後,挑了個好日子徹底放鬆身心。
仰頭瞧著蔚藍的天空,忍不住笑彎了眼。
四年裏一直惦記著那個主簿呢,盡管知道在那樣惡鬼般男人的心裏肯定是不會有我的存在,可還是在幻想著他記得我時,悄悄的笑了。
15歲的我可以說是年少無知,懵懂白癡,但19歲的我已經算是經曆過不少風風雨雨,就算沒見過豬也吃過豬肉,所以說,我很明白自己花了四年的時光去思念一個男人叫做什麼。
可以用兩個字總結:喜歡。
雖然領悟得很遲,而且對象不怎麼適當,也仍是清晰了自己的心思。
我喜歡那個渾身散發著煞氣和凶狠的男人。
但扼腕的是,我一直找不到機會再去晉陽找人啊!
唉,都怪董爺沒事幹整天肖想著要當皇帝,也怪李儒就因為娶了董爺的女兒,還真的獻策幫忙董爺進占了洛陽,惹來一大堆事事非非,人身安危指數急劇上升,害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再任意的私自離開,如果不是董爺手下的二十萬西州大軍做背景陪襯,我們一定會被踩得扁扁的一腳踹回天水的。
真不明白男人的野心到底可以作祟到什麼程度,再像董爺這樣自以為是的橫行下去,遲早會惹惱了天底下其他想當皇帝的人的酸葡萄心理,到時萬一全部圍攻洛陽,無辜的我也會被連累死得很慘吧?
往上吹一口氣,將劉海吹離眼睛,嘻嘻笑著彎身去玩池子裏的水,將所有的錦鯉給嚇得遊遠遠,才哈哈笑起來。
管他男人的野心如何,誰又想當皇帝,都與我這個小女人無關不是麼?
我不想當皇帝,也沒有什麼野心,隻想喜歡上一個人,也被他喜歡上,然後侍侯他,無論是家財萬貫,還是粗衣簡食,隻要能平靜的廝守一輩子,那就是我想要的幸福了。
隻是……笑容幹咧在嘴邊,想起那個□□勢就能嚇得人半死的男人,他那樣厲害的人,將會是全天下想當君主之人爭奪的良將首選吧?而且……他的眼裏有可能會容納下我麼?
看得太多男人的三妻四妾,董爺府上的妻妾和美婢更是如雲,他……會不會早已娶了妻,也安置了無數貌美女人夜夜陪伴?
心裏湧起酸澀的滋味,難受得作嘔,也覺得不公平。
為什麼我在這邊為自己的胡思亂想所折磨的時候,那一方卻絲毫不知的悠然自得?不公平!
“姐姐,你在做什麼呢?”悄然來到湖邊的妹妹文雅的坐在一旁的石凳上,“董爺四處派人找你,你做什麼躲起來不見?”
歪著腦袋笑看她,“我哪有躲起來?”抬起雙腿胡亂晃動,舒服的閉眼感受微風輕拂,“我隻是在休息嘛。”
妹妹輕輕的嗓音滿是不敢苟同,“姐姐好歹也是位四品官員,李儒大人也說姐姐的聰穎無人能及,為何姐姐總是這般的……”
“恣意妄為,輕浮又輕佻?”笑著掀開眼簾,去看那蔚藍的天,“斕,董爺隻是爹爹年輕的相識而已,若非我們家擁有萬貫的財產還有點頭腦可以替他做事,他是不會理會我們姐妹兩個的。”世界多現實,沒錢沒勢沒用處就別妄想得到任何他人的注目。
稱他聲董爺是因為他的年長,據說他青年時是條漢子,結交不少羌中豪帥,至於幾十年後現在他的為人——實在是找不到任何值得尊敬之處。
斕認真輕道:“亂世之中,良君難尋,董爺人雖麵善心惡又殘暴無仁,可好歹也是一方霸主,隻要他不倒,我和姐姐都有容身之地。”
挑眉瞥她美麗的嚴肅小臉,她都把董爺最混蛋的缺點說出來了,怎麼還這麼執著?“放心吧,你現在是五品官,總有一天會爬到一品,到時我就靠你吃飯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