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長鶯飛,初春初晨,又到一年花開時。露珠從葉片間滑落,沒有理所應當的花團錦簇,枯枝,殘花,雜草,昏晨,反而彌漫出一股淡淡的死寂。
“駕,駕”,遠處疾馳而來的馬蹄聲打碎了天地間的沉寂,以一位不速之客的姿態闖了進來。蹄過,草折,塵起,珠碎。
近了,近了,望著不遠處映入眼簾的“李”,“袁”大旗,連日來繃緊神經,日夜奔馳的縱馬人心神終於有了片刻失守,龜裂的嘴唇也情不自禁地揚起一絲輕笑。
“啪”,馬兒終究是支撐不住,先人一步倒了下來,一行濁淚從眼眶溢出,疲乏的蹄子朝著軍營的方向猛劃幾下,便漸漸歸於平靜再也沒有半點動靜,眼眶中的最後一點神采也消散成一片死氣。
縱馬人忍著疼痛從地上爬起,右手握拳在左胸猛捶幾下,這是他們送別戰友的方式。帶著讚許與敬意看了馬兒一眼,便毅然轉身向軍營走去。他已記不清這是一路來累死的第幾匹馬了,精神與肉體的雙重折磨讓他有些恍惚,生出一種不如死去的感慨來。可是他不能死,至少在他傳達消息之前,他沒有選擇死去的權利。
“軍營重地,來人止步!”,兵戈半露,利箭搭弓,仿佛隻要縱馬人再向前半步,守衛便能在片刻間置他於死地。縱馬人喘著氣,一邊繼續向前,一邊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上麵的“李”字早已被鮮血浸染,卻不妨礙守衛們認出來人的身份。
“參見大人!”,方才還劍拔弩張的守衛,此刻齊華華地半跪於地,抱拳行禮。
“我要——見袁大人”,腳步異常艱難卻從沒有停止,朝著中軍營帳一步一步走去,沒有人去扶他,即便如今的他已搖搖欲墜。這是是戰士的認可,也是沙坨的驕傲。中軍大帳。
“你說什麼?!”
袁將軍須發怒張,雙眼瞪大如銅鈴,血絲隱現,仿佛藏著一隻隨時噬人的凶獸。半柱香前,縱馬人拚死傳達的消息終於傳入他的耳中,卻如同一聲雷霆霹靂,在腦海中炸響。
——勖公子失散,生死不知。
“將軍,非常之時,還請速速決斷!”,看著袁將軍氣急的模樣,縱馬人眼中滿是急切。
“魏州新敗,勖公子失散,決斷?你教袁某如何決斷!”,說罷,袁將軍緊鎖眉頭,不複多言。
眼見袁將軍一手扶額,頭疼難耐卻沒有定下主意,縱馬人心中如火燎原,急不可耐。原本靜默的性子,此刻卻顯得異常聒噪。
“將軍,落公子前事在前,如今勖公子年少成名,在軍中威望甚高。若然消息走失,軍心必然大亂,我軍危矣。”
“如今隻有卑職與暗月兩人知曉此事,思忖再三,由他前去稟報軍師,而卑職則前來通知將軍。時不我待,遲則生變,將軍務必早做打算啊!”
舊傷未愈,新傷在身,一番勸誡使得縱馬人氣血上湧,連連咳嗽,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病態的嫣紅。虛弱沒能阻擋縱馬人的腳步,反倒激起他的血性,狠狠在傷口一按,用疼痛抵製因為虛弱而帶來的昏厥感。
縱馬人心急如焚,袁將軍卻仍舊不發一言,縱馬人終於忍不住站起身來,指著袁將軍,喝道:“匹夫袁建豐!我夜月十八騎為了此事,拚死突圍,連輕傷的弟兄都為了守口,自刎當場。剩我二人日夜兼程前來報信,難道是為了你這無所作為的模樣?!勖公子安然無恙也就罷了,如若有失,我兄弟十八人即便是死,也要你袁家世代雞犬不寧!”說罷,一口鮮血噴口而出,原本帶些血色的臉龐如紙般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