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罰跪(1 / 2)

身後再無聲音,王景才緩緩轉身,回味方才清柔似水的聲音,深知蘇通說的是真心話,卻一時無法判斷是痛入骨髓肝腸寸斷之後得來的脫胎換骨,還是心死如灰的寂冷。

唯一斷定的是,蘇通入朝奉職是一波平一波起。

蘇通緩步踏進牢門立定,望著聶歡此刻依然平靜無痕的臉,輕聲道,“聶伯伯,侄兒奉皇命來送你最後一程。”

聶歡微微頷首,“甚好。”

獄卒擺上“斷頭飯”,蘇通坐到桌邊,舉杯敬聶歡,“侄兒為聶伯伯踐行。”

聶歡上前,淡然接過,緩緩飲盡,“幾回春爽辣透徹,果真好酒。”

蘇通也自斟一杯,飲盡之後,“辣盡之後還餘純厚,滋味無窮,自分天地,無怪乎您和爹還有雲伯伯皆鍾愛於它。”

聶歡再一飲作罷,深看了一眼蘇通,眼中氤氳漸起,悠悠輕歎,“鍾愛它者已身故多年,我們三兒隻是飲此酒念故人,豈敢稱愛。”

聶歡雖已生死度外,但念及這位故人卻分外沉重憾然。

“世間人事,不留遺憾者無一。”蘇通為聶歡再斟滿一杯,自己也滿上一杯,“此酒既為聶伯伯故人摯愛,且由侄兒代那位故人以此酒敬聶伯伯一杯,斯人已逝,聶伯伯無須再遺憾前塵。”

蘇通清柔聲音回蕩幽暗牢獄,聶歡怔然望著他,眼中興起波瀾,許久未應蘇通,直到眼前模糊不清,撕心裂肺地劇痛倏然而起穿透周身,痛倒桌邊,未能再說一字。

蘇通獨坐許久,聶歡的聲影悉數從記憶裏湧出,溫暖之感驅散周身潮濕陰冷之氣,他走的時候留給他的仍是一如既往的溫和。

欠他的人太多,雲初欠他,雲宗欠他,但最愧對他的卻是蘇家。

聶歡屍體被草席裹著,放上木板車,由兩個獄卒拉著送去京城聶歡的府邸。

蘇通一路跟著,到得王府門前,除了一個身形單薄的婦人佇立在門匾正下方,府門裏外再無他人。

兩個獄卒見狀麵麵相覷,聰明地抬著屍體進了王府,隻留下那個婦人與蘇通兩人相對而立。

不待蘇通開口,婦人雙眸盡黯,聲寒透骨,“皇帝為何沒饒他一命?”

她穿一身煙青色輕衣在深夜燈下輕搖,虛渺卻也猶現堅韌,逆光看不清她麵色,但也無須看清她神色,蘇通也知道她心底必是一片殤亂。

“是我。”蘇通淡聲應道,雖是夜風亂衣,卻分明見她身形一晃之後穩定,他緩聲繼續道,“聶歡不思輔佐新帝,趁機造反,致使雲漢上下哀慟之餘惶惶思亂,其心不可寬恕,其行更不可輕饒,其罪實該當誅,怎……”

短短數句如蠅頭細針,一根接一根狠狠迅疾穿心而入,數度衝擊讓她斷是側身避開卻也避不開那冷血的聲音,難以忍下心中之痛,顫聲冷喝,“住口!”

此刻,才得見側身立在燈下的人,淚如雨下,雙眼卻狠狠盯著朱紅漆門,蘇通緩緩開口道,“聶歡已送回,告辭。”

一聽蘇通要走,她不及擦去淚痕,扭頭望去正看見徐徐背轉的冷漠背影,忍不住問道,“為什麼?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