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草兒
1
冰冷的黑夜中,我擦拭著那把露出斑駁痕跡的吉他,它靜靜的躺在我的懷抱中,我聽不到它的呻吟,但是我感到它默默流淌的淚水,就像它的主人一樣。我習慣了這種生活,每天在黑夜中提著一把吉他,走向“檸草”。我輕輕的推開門,但是我完全明白我的小心翼翼完全是多此一舉,在這個家中,不會有任何人理會我的存在,即使我幾天幾夜不回來,會有人知道嗎?
一股濃濃的煙味讓我劇烈的咳嗽起來,我從小就對煙味格外的敏感,雖然在我的父母都是吸煙的,可是也許正是這種環境讓我更加討厭那種讓人作嘔的氣息。
我抬起頭,隔著我火紅的假發,我看到一個女人坐在沙發上,手指正熟練的掐滅一支煙。她並不看我,如果不是因為她做的事總是那麼讓我討厭,我也不會去故意看她,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我和她之間的關係,是母女?不,她不是我的母親,我的母親早在四年前就已經去世了,是繼母嗎?可是我的父親不僅沒有和她結婚,在一年前也因為車禍死了,在我成為了孤兒之後,她很“大度”的領養了我,所有和我有一丁點兒血緣關係的人從那時起都感恩戴德的望著她,而在她身邊的我,如同一個陌路人。她有一個很妖媚的名字:蘇姬,沈蘇姬,我的監護人。
我聽到她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在我的吉他即將離開房門時,她輕輕地喊著我的名字,“草兒”,我立即駐足,在黑暗中盯著她那雙我恨不得挖出的雙眼,冷冷的說,“你不配,我的名字不配從你這種人口中出現。”
“我知道你恨我,你以為我害死了阿魯。”她的聲音顫抖著,仿佛要滴出淚水,可是在我聽來,這隻是在原本就可笑的笑話上添一絲笑料而已。
“你少那麼惡心了,他不是你害死的嗎?你害死我父親無非就是為了這個破房子,先在你得到了,恭喜你。”我的語氣平靜的讓我自己都感到驚訝,也許無論什麼事情,時間久了,都可以很平靜的說出口。
我看見沈蘇姬的身體劇烈的顫抖著,她優雅的姿態在她惶恐的麵容下顯得格外好笑,這麼想著,我摟著我的吉他輕輕的笑了。
我討厭這個地方,但是我不會離開這個曾經是我家的土地,沈蘇姬,既然你決定做善人,你就再也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冰冷的寒風鑽進我敞開的衣領中,我才意識到外套被我落在了床上,這樣也好,感冒了應該就不用每天去上學,沒人知道我有多討厭去學校,多討厭我自己的笑臉。
我沿著石板路數著格子,石板路旁邊是一排整齊的楓樹,火紅的楓葉在寒風猛烈的吹拂下仿佛在滴血。
數過二百三十七個數字,我的鼻尖剛好可以觸碰到“檸草”的大門。隔著結著冰霜的大門,我看到檸璃左手拿著麥克風,他微微沙啞的聲音緩緩地流淌在幹燥的空氣中,凝結成淡淡的霧氣,我使勁兒的抹掉不知何時從眼角裏流出的淚水,在他麵前我要做一個快樂的人,我不可以讓朋友擔心,永遠都不可以。
檸璃是我的初中同學,他剛上到初二就因為他父親販毒被抓而被迫輟學了,後來他父親的朋友因為連累他父親感到很抱歉,就出資開了一間酒吧,雖然名義上是他父親朋友的酒吧,可是真正一直在管理的都是檸璃,他的酒吧中有我的名字的原因很簡單,就因為我們是朋友。
我推開門,衝他揮了揮手中的吉他,檸璃微笑著,對我點了點頭,我一直都覺得檸璃不屬於這裏,他應該是城堡中的公主等待的王子,或許,他隻是暫時迷失了方向而已。
我習慣性地走向吧台,蘇牧是這間酒吧的調酒師,我並不是特別喜歡出自他手中的酒,很奇怪很獨特可是我就是不喜歡。可是,在他無數的酒水中,我卻對我眼前的這淡藍色的高腳杯中稱裝的深藍色雞尾酒格外的感興趣,它讓我想起我小時候和媽媽一起做雞尾酒時把水彩筆的筆芯擠出的色彩滴到酒裏的情景,那是我抓起的水彩筆就是這種藍色,又或是比這種藍色淺一些。
“怎麼,還是不喜歡?”蘇牧皺著眉頭,盯著我沒有任何表情的臉龐,揣摩著我對他所調製的雞尾酒的看法。“不會吧,還是不喜歡。”他懊惱得垂下他,在兩天前他曾發誓一定要調出一杯我喜歡的酒,他現在一定為他的衝動悔青了腸子。
我從嘴角擠出一絲笑容,“雖然我不喜歡,但是我接受了。”我一邊說著,把那杯酒舉到嘴邊,澀澀的氣味讓我有些想吐,我強忍住那種惡心感,任酒水流淌過我的食道。誰也不知道我曾經酒精中毒,從此我發誓再也不去喝酒,可是現在我才發現,什麼誓言不誓言的,在現實麵前都是扯淡。
檸璃走到我身後,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我可以嗅到他發絲間清香的氣息,檸檬草的氣息。我可以不用回頭就猜到他的表情,微笑的臉龐和沒有雜質的眼神。
“你今天來晚了。”檸璃繞道我的身邊,在我旁邊的座位上坐下,對蘇牧說,“小草終於喝了你的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