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你是誰,徹底擊垮了焚香。她僅存的那一絲堅強早就已經在這一句問話之中飛回湮滅了。她一步一步地走向鄒正行,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他並沒有躲,更沒有迎。就隻是站在那兒,冷漠得讓焚香感到了絕望。
在焚香的聲聲質問下,鄒正行還是一點表情都沒有,他一如既往地溫柔,卻帶著些讓焚香不熟悉的必要的禮貌。
“對不起,我想,你是認錯人了。”
鄒正行說著,輕輕拉下了焚香的手。其實他用的力氣一點都不大,在他眼中,這女子的身子是如此的瘦小,挺著的大肚子和她身上厚重的冬衣似乎已經足夠將她壓垮了。可惜鄒正行卻並沒有意識到,他的言語,還有他的這些舉動,已經足夠讓一個女人崩潰,乃至失去任何生活的意義。因為,這個女人是如此深愛著她。
宜君有些驚恐地瞧著這一係列變故,以為焚香是剛才被鄒老夫人給打傻了,又怕未來家法處置要了她自己的命,所以才會如此瘋癲。
大概那個孩子,就是那個叫穆長亭的人的沒錯了。
宜君歎了一口氣,隻覺得鄒家對不起焚香。好好的一個女人,卻在他們鄒家這兒,活生生地成了這幅生不如死的模樣。真正是人不人,鬼不鬼。
“焚香……你起來吧……別坐在雪地上,對你身子不好。”
焚香抬起頭來,木訥地瞧著宜君,她臉上的淚讓焚香露出了不解的神情。這樣的神情,明明天真如孩童,可是當宜君透過這雙清澈的眼睛時,看到的卻是滿目瘡痍。
“焚香,你先起來吧?啊?”
宜君一再勸說著焚香,哪裏知道她早就已經被殘酷的現實抽掉了所有的力量,根本就沒那個力量與勇氣再重新站起來,麵對已經什麼都不記得的鄒正行。
鄒正行站在一邊,隻覺得自己的姐姐對這個陌生女人未免太好,忍不住便又問了一句。
“姐姐,她……”
宜君沒答她的話,隻是和瑛姑一起硬將焚香帶了起來。正準備將她扶到房裏去的時候,跟在老夫人身邊的吳媽卻跑過來了。她先是看了看站在一邊的鄒正行,這才看向焚香。
“大娘子。老夫人說了,讓咱們幾個將這婦人壓到宗祠裏去。這兒就不用您操心掛念了,您便帶著二少爺去老夫人那兒吧,她老人家等的著急了。”
語畢,兩個身強力壯的護院便走了過來,從宜君手裏半拖半搶,就這麼將焚香給奪了過去。宜君心裏雖然擔心焚香,卻什麼都不能說,既要顧忌自己的二弟的情緒,卻又為焚香淪落如此地步感到傷心,實在是進退兩難。
至於焚香,早就已經沒有了任何還擊的能力,她奄奄一息,任人擺布。偶爾帶著些生氣的眼神,全都是飄向鄒正行的,卻得不到一點回應。最後,焚香還沒來得及收回自己的一片癡心時,她便已經被人脫離開來,慢慢淡出了鄒正行的視線。
在回眸的最後一眼時,她依舊沒有見到半點屬於長亭的表情從鄒正行的身上溢出來。漸漸地,她低下了頭,聽天由命了。
他不是長亭。
她告訴自己。
可是如果他不是長亭,為何自己的心與靈魂會被他的寥寥幾句話給毀滅得如此徹底。
焚香迷茫了,她在迷茫之中希望能夠找到一個供她走出這一片混沌的支柱,卻又隱隱覺得,這樣的迷茫正是自己所希望的。當她最終向自己的軟弱妥協的時候,她一閉眼,緩緩沉睡了過去。
曾經的那個陸焚香,怕是再也醒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