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說這些話時,並沒有將事情一一點破。可是她竟然可以將話說得如此圓滑,可見焚香幾乎是知道事情的全部的,包括宣文的如意算盤。思及此,宣文忍不住便自嘲地苦笑了一下。隻覺得這種無所遁形所帶給他的,不僅僅隻是無力而已。
“香兒,你是不是在怨表哥?”
宣文溫溫柔柔地問著話,焚香隻是默默地搖了搖頭。
“我為什麼要怨你?當初我一聲不吭就離開了陸家布莊,那時候留下了多少問題,我自己心裏是有數的。現下我被鄒家的人遺棄了,也是你力排眾議敞開陸家的大門讓我回家。宣文表哥,雖然你不說,給我的信也少了,可是我心裏很清楚的。你對香兒的好,香兒都明白。”
焚香的眼中忽然有了淚水慢慢溢出眼眶,滴落在地上。
“宣文表哥,能不能讓香兒再任性一次。看在咱們兩小無猜一起玩耍長大的份上,就放過起良與婉啼這一次吧。他們現下除了離開陸家莊,也已經沒有其他選擇了,不是麼?”
宣文輕輕扶住了焚香的肩膀,似乎是想止住她的抽泣。哪裏知道當有一個寬厚熟悉的懷抱做依靠時,焚香哭得更是不能自已。也許就連她自己都不明白,曾幾何時,陸焚香竟然變得如此脆弱了。當知道自己嫁給了一個鬼丈夫時,她沒有哭。當她與穆長亭一而再再而三的分離時,她也沒有哭。正耀死的時候,她眼睜睜地瞧著他的手掌滑落,她也不過是落了幾滴淚。
現如今,她卻哭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似乎被壓在心底的這幾年積壓的眼淚都在慢慢複蘇,就等著今日傾巢而出一般。焚香的眼淚濡濕了宣文胸口一大片,宣文卻並沒有躲開。
“……傻妹妹,經過了這麼多事,你怎麼還是那麼傻。你怎麼就是不明白,人是會變的呢?看清楚一點好不好?宣文哥已經變了,起良哥也已經變了,婉啼她也已經變了。你知道麼?”
焚香拚命搖著頭,隻覺得平日裏溫潤的陸宣文,今日說出來的話是那麼刺耳。刺耳到她不想去聽,更不想去想。
“這根本就不是我要不要放過他的事情。是陸婉啼願不願意放過陸家莊。她人是進來了,可是她心卻不死。不管是王家和陸家,她都想要。陸婉啼從小到大都喜歡著起良,可是那小子卻一直都看不到。現下和人有了這種不倫不類的關係,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該放手,才會有今天這樣的結局。你以為這件事是可以輕易過去的麼?不會的!如果給陸婉啼喘息的機會,她一定會轉過頭來置你於死地。浣紗江畔的事情,我不希望出現第二次。”
焚香一愣,雖然之前對於與申屠不棄做交易的陸家內賊有萬般猜測,卻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是自己的金蘭姐妹陸婉啼?!
“……她就這麼恨我……”
焚香有些絕望了,隻覺得眼前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到。也不知道是哭得太多,還是打擊太大讓她頭昏眼花。宣文並沒有回答焚香的呢喃,有些事情根本是無法用言語安慰的。此時此刻焚香心中的孤寂,便是其中之一。
她被人背叛了,而且一下還是自己最親近的兩個人。這兩天以來,接二連三的打擊似乎讓焚香已經漸漸走到了崩潰的邊緣。宣文一把撫著幾乎要跌坐到地上的焚香,看著她渙散的眼神,心裏便是一陣疼惜。
“你別想了。真可以饒了他,我定然會饒了他。王喜雨那兒,也可以由我去做說客。隻是……他們能不能放下,不是我所能夠左右的了。”
在宣文說話的當兒,焚香早就已經哭得一點力氣都沒有了。聽到宣文的承諾,除了說謝謝,實在不知道應該再說些什麼。見到這樣失控的焚香,宣文終究把後半截話給憋了回去,張羅著讓小袖將焚香安安穩穩地送回了陸家莊,自己卻又在小院裏小站了一會兒之後,折返到了戒律堂內。